揭幕當日,黎昕與歐文一起站在開幕儀式上。他有今天,歐文的努力與支援不可或缺。
影展分了三個廳,兩邊是他的作品,正中間的展廳裡只有一副照片。
照片展示出一隻手腕,黑色的心電圖樣式紋身與蜿蜒的疤痕交織,經過黑白處理以後,更顯觸目驚心。
這張照片時刻都在提醒黎昕,他曾經因病而對這個世界有多絕望,如今就為了自己能好好活著而做過多少努力。
這是他的傷疤,卻也是他的倖存者勳章。
陳敢站在展廳跟前不動。祁佳和站在他身邊,問:“發什麼呆?”
“你沒說這個展是關於躁鬱症的。”陳敢道。
“你很懂嗎?我不太清楚,以為跟抑鬱症差不多呢。”祁佳和看了看在展廳正前端的寥寥幾句介紹語:“雙向情感障礙……?”
陳敢只是神色凝重地看著。祁佳和覺得他有點不對勁,推了推他:“哎,別那麼嚴肅嘛,算起來今天也是我們交往的第三個月啦,高興一點。”
開展前黎昕有一個簡短的演講,和大家聊聊他創作這個系列的緣由。他從展館工作人員手中接過麥克風,清了清嗓子。三三兩兩的人群聽見響動,朝他聚攏。
祁佳和也拉著陳敢往人群中走,看向發言人:“我剛才聽說,這個攝影師很厲害哦,好像還是華人……”
陳敢心不在焉地往祁佳和所指的方向看去,然後,停住了腳步。
黎昕剛剛離開的那一年裡,陳敢依舊滿懷希望。
他隔幾天就去找顧正宜打聽情況,顧正宜嘴巴嚴實,他也從不氣餒。他設想過無數個與黎昕再次相遇的場景,也許在酒吧裡,也許在他們第一次遇見的巷口轉角,也許就在N大會堂外的那個校門口。
可是時間越久,他越發不明白自己究竟在等待什麼,他愈發覺得自己的堅持是那麼的可笑。黎昕從未給過他一個期限,黎昕最好的朋友顧正宜就在A城,可黎昕從未經顧正宜之口帶給他一句話,哪怕是一句話。
他設想了太多的可能,而期望落空的那種失落感,每一天都像洪水猛獸一般在吞噬他的堅定。
終於有一天,他決定不等了。他身邊有個快樂大使,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每天都在向他傳遞笑容。所以,他想和這個人試試看,他想試著忘記。
就在這個時候,他再次見到了黎昕。
陳敢站在人群裡,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個講話的人。那個人的聲音是熟悉的,面容是熟悉的,甚至連每一個小表情都是他所熟悉的樣子。
太熟悉,以至於如此陌生。
“所以我在這裡,呼籲大家多多關注躁鬱症這個群……”黎昕話沒說完,就在人群裡發現了陳敢。
黎昕徹底愣住,連講演也忘了繼續。
他們隔著茫茫人群,四目相對。
然後陳敢轉身從人群裡離開,只是一個眨眨眼的瞬間,就從黎昕的視野裡消失不見了。
黎昕將話筒塞還給工作人員,“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借過一下……”他從人群裡撕開一條裂縫,追著陳敢跑了出去。
第五十章
陳敢沒有走遠,他剛走到門口,就被追上來的黎昕逮了個正著。
“等……等等……”黎昕氣喘吁吁地說不上話,抓著他衣襬卻是牢牢的,沒有要鬆開的意思。
陳敢看他上氣不接下氣,心中一軟,便也停下腳步,問:“這是你的攝影展?”
黎昕點點頭。
陳敢又問:“什麼時候回來的?”
黎昕氣慢慢順了,拍拍胸口,說:“前幾天。”
“那你還會回去嗎?”陳敢問。
黎昕望著陳敢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你希望我留下嗎?”
陳敢不回答。
“對不起,”黎昕見他不說話,連忙道歉:“我太唐突了。”
“那……你過得好嗎?”緊接著,黎昕有些膽怯地問。他很怕陳敢過得不好,內心深處,又怕陳敢過得太好。
陳敢卻根本就沒有聽。
日思夜想的黎昕就站在他面前,可他所想到的只有三年前的那個雪夜,他生氣地扔掉了黎昕還給他的鑰匙。
等黎昕的車開走以後,他在大雪紛飛的夜晚當中站了好一會兒,才突然瘋了一般地衝向那片灌木叢,用手機的燈作光,趴在那試圖找回那把鑰匙。
那年的冬天非常冷,他記得自己的手被凍得發痛,尖利的枝葉劃過他因乾燥而脆弱的面板,流了血他都沒有注意。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非要找到那把鑰匙,A城分明有那麼多的鎖匠,鑰匙丟了,再配一把就是。
可他一定要找到。那把鑰匙承載的意義實在太多,若真的丟了,就好像一顆心被硬生生剜掉了一塊。
鑰匙被發現卡在兩片葉子當中,陳敢終於找到後,一把攥在手心裡,卻仍沒有起身。他頹廢地跪在原地,看著手心裡的鑰匙發怔。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晏辛見他久不回去,出來找時,才發現他。
也是在黎昕重新站在他面前的這一瞬間,陳敢才明白當時的那種感覺,大概叫做無能為力。
陳敢一把拉過黎昕,將他推撞到一旁的牆邊,手掌墊著黎昕的後腦,霸道地吻了上去。
黎昕記憶中的陳敢吻技高超,如今這一吻卻粗魯又莽撞,黎昕被動地承受著這個帶著埋怨與慍怒的親吻,手卻輕輕撫上陳敢緊實的背。
這一招總是有用的。他能感覺到陳敢在慢慢的放鬆。可是當他以為要漸入佳境的時候,陳敢卻停下了。
“你為什麼要回來?”陳敢嘶啞著嗓子,低聲問。
黎昕想,為什麼?為了你啊。離開也是為了你,回來不也是為了你?可是他沒有說出來,因為他看到陳敢握緊的雙拳血管突出,正在控制不住地顫抖。
黎昕改了口,他說:“看著我,我就在這兒。”——我哪裡也不會去了。
陳敢咬牙切齒,他太恨了。
恨黎昕的離開沒有留給他任何挽回的機會,可是他的恨一點也站不住腳——黎昕只需要這樣出現在他面前,那股子恨意很快便化作了萬般柔情。
“你拯救了我,黎昕。”趨於平復後,他才開口說道:“你拯救了我,你心裡清楚,我更明白。遇見你以前,我渾渾噩噩,我是一個活在黑暗裡的人,甚至,我就是黑暗本身。”
“沒有那麼誇張。”黎昕安慰道。
“你出現以後,我的生活好像突然被點亮了。是你牽著我的手,一步一步驅散了黑暗。但是,黎昕,那些東西它沒有走,沒有消失,它們依然是我的一部分。可你就那樣走了……”陳敢的尾音有一點點顫抖,因此他停頓了很久,才道:“那是除了你,沒有人知道的一部分。在你走之後,我要非常非常努力,才能讓自己不再回到遇見你以前的樣子。”
陳敢看向黎昕,“所以,你問我過得好不好?答案是不好,一點也不好。”
他拼命做兼職,拼命學習,堅持接送陳小學,輔導陳雨寒的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