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醒過來的時候葉離已經不見了，睡袋是冷的。他自己身上還可以，但露在外面的臉涼得厲害。他坐起來，套上外套，出了帳篷。

早晨的空氣十分清新，因為臨湖，鼻腔中都是冰涼溼潤的感覺。他伸了個懶腰，往前走了幾步。學生們都還沒起，一頂頂帳篷間隔排布。門口的空地上杯盤狼藉，空地中間有篝火燒完的灰燼。童演往昨天他放葉離鞋的地方看。鞋已經被穿走了。

他接著抬頭往前走，看見遠處的湖面上，浮著一層濃濃的水霧。湖水寬闊靜謐，霧氣氤氳，草木茂密。童演一陣恍惚，彷彿置身於夢境之中。

“童老師早。”

童演轉過身，見葉離像是跑完步回來，額頭有一層細汗，頭髮看起來又溼又黑，大概被清晨的霧氣弄溼了。

“跑步去了？”

“嗯。早晨在這跑步太享受了。”葉離一邊說，一邊去拿準備好的早飯，“昨晚睡得好麼？”

童演說：“還行。”

“我躺了好久才睡著，今早五點多就行了，”葉離不好意思地笑，“的確是太興奮了。”

隨後學生陸陸續續地醒了，大家吃了頓泡麵加麵包的早飯，然後開始收拾東西返程。

收帳篷的過程比搭還麻煩，要一點點疊整齊，不然塞不進袋子裡。這著實花費了不少時間。所有東西都收拾好，葉離一一清點完畢，指揮大家裝車。

回去的路上途徑城中，路過一座不高的山。眼尖的蘇小虔指著山頂的飛簷說：“那是什麼亭來著？咱們軍訓拉練的時候見過！”

“湛山寺，逸雲亭。”童演說。

“對對，咱們拉練就走的這條路！”

這下大家都興奮了，七嘴八舌地回憶起一年前的事情。

童演也想起來，一年前，院長讓他帶班，他不願意，結果還是接了。他不願意是覺得太耗費精力，不想幹給孩子當爸媽這種活兒。誰知道接了這個班，就由不得自己了。軍訓惦記著，拉練也跟著，見了葉離，更是絞盡腦汁地幫他。幫到現在，一年的時間，他竟長成現在的模樣了。

第39章

回來之後的週一，沒想到晶片廠家對葉離給他們的測試結果很滿意，直接派了個姓吳的技術經理過來。靜電失效一直是他們想納入設計流程的一個關鍵因素，但苦於找不到技術支援，一直只是使用常規通用的抗靜電設計。葉離上學期做的測試專案沒有發現問題，不代表晶片執行穩定，可以批次生產。

這位吳經理來辦公室找童演的時候，葉離去上課了。他又拿出了幾套同系列不同款的晶片，想請求童演，讓葉離幫他測試。童演不是很願意，一是這些晶片肯定是之前的舊產品，效能估計跟他們用過的出問題的比差不太多。即使可以用，童演覺得這也是廠家自己的活兒。葉離跑到靜電所測了一禮拜，本質上是友情幫忙而已。若是改良最佳化後的新產品，測一測到是可以，但要看工作量，何況周靖那堆不知道多少錢的儀器也沒有白用的道理。

童演正猶豫的工夫，葉離進來了。吳經理見了他比見了童演還親，兩個人迅速開始討論起技術問題。一會兒吳經理把那堆樣本端到葉離面前，密密麻麻一大片，整齊地擺在盒裡。葉離開始數晶片的個數，估算大概要多久可以發給他結果。

“等會兒，吳經理，”童演伸手蓋上了那個盒子蓋，“這個活兒工作量太大，我沒問靜電所那邊的價格，而且葉離平時也挺忙的。您看咱現在要不這樣，咱繼續以之前那個專案的名義做，但專案資金得單算，我回頭問問靜電所，可以給您報個價。”

“好好，沒問題，我們張總也是這個意思。再立個項都可以，看您這邊怎麼方便。另外，我們還打算給咱自動化系每學期贊助點獎學金，也給我們打打廣告，以後期待更多合作。”

“行，好說。”童演點了頭，葉離才把那盒子樣本接過來。

吳經理一走，童演就數落了葉離一頓：“別人家說什麼就是什麼。你知道周婧那邊測試要多少錢嗎？按小時計費，一小時二三百知道嗎？”

“啊，這麼多？可那個儀器，只要會用了，除錯好，測試過程就是等著，然後記錄就行了。”

“會者不難，難者不會。再說，她那套儀器，淨出毛病，耗材就賊貴。”

“哦，那周老師還是看著你的人情了。”

“我臉那麼大嗎？測一個片子行，你把這一盒子抱過去，讓她正經報價，幾萬塊絕對下不來。”

“啊，那現在怎麼辦？”

童演想了想說：“立個項吧，廠家跟咱們合作，咱們用靜電所的儀器，另結算儀器使用費。你在裡面賺點勞務費。機械臂的專案，我先在電路上加個抗靜電模組，你就跟廠家弄這個專案吧。”

“哦。”葉離想，那豈不是他一直要在靜電所待著了？

正在這時，門口傳來一聲咳嗽，倆人一看，居然是他們系的大領導，秦院長來了。

秦院長是個典型的“老領導”式人物，為人和藹，工作上兢兢業業，關心青年教師。但思想傳統，一板一眼，像有的年輕老師偷著跟廠家要點回扣這種事，若放在別的系，可能不算新鮮。只要數額不大，領導知道了也大多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在秦院長這裡絕對不行。另外秦院長政治覺悟高，老黨員，聽他講話，跟聽半小時新聞聯播似的，特別受鼓舞。

當然這都是葉離從別人嘴裡和大會上聽來的，他自己只有一次跟秦院長面對面交流的經歷，還是上次他論文得獎，有個小的頒獎儀式，其實只是為了拍照片寫稿子。沒想到秦院長親自來了，給他發獎，說他“前途無量”。

門開著，秦院長卻先敲了幾下門，禮貌地對裡面兩個人一笑。童演趕緊站了起來。

“呦，院長，您怎麼來了？”

秦院長笑呵呵地往裡走：“剛在那邊開會，順道過來了。”

“您坐。”童演給他推了把椅子過來。葉離在後面喊了聲“院長好”，心想，這是頭一次看見童演對一個人這麼畢恭畢敬的。

“優青的材料寫了嗎？”

“還沒呢，院長，我馬上寫。”

“好，我希望你重視起來。咱們院這次只有一個名額。昨天在學校開了會，這次優青的評選，咱們學校肯定能有，至於哪個系能拿，就不知道了。”

“哦，好。”

“我是很看重你的，能力強，也肯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恨不得天天在系館，別看我很少過來，這些我都知道。”秦院長說話抑揚頓挫，語速拿捏得正好，顯得十分語重心長，“‘優青’這個帽子你也知道，戴上了，既拿了錢，又得了名。就是再清高的老師，也會為這個打得頭破血流的。”

童演笑著說：“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