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前,從勾結武將到插手皇城司、謀害恭王,處處皆是肅王的影子。據皇城司所查,肅王還在禁軍中安插了人手,私通宮禁內外的訊息,有顧皇后和鎮國公府暗中掩飾,藏得極為隱蔽。
肅王府豢養的死士,能將戴庭安那種以一敵百,從死人堆裡爬出來,又有數位隨從忠心保護的人刺殺成重傷,險些喪命,可見其暗藏的手段。
元和帝終於勃然大怒。
弒兄殺父,是藏在御座下最血腥陰暗的秘密,也是他心頭揮之不去的夢魘。
而如今,他的長子正一步步踏上他走過的路。
如同他當年謀害重傷的太子和年幼的皇太孫一般,對親兄弟下手,甚至早有籌謀,把手伸到了他的皇城司和禁軍。阻撓肅王的梁勳已然樹倒猢猻散,沒了恭王這個對手,那麼下一步,他會對誰出手?
哪怕已被削爵禁足,肅王是皇室子孫,一旦他這個皇帝出事,仍能名正言順地登基。
元和帝一念至此,不寒而慄。
沒有萬分確鑿的證據能證實恭王確實是遭肅王謀害,元和帝卻在數夜輾轉後,決意以此案為由,將其廢為庶民。這種事情,非他一意孤行就能辦成的,帝王之下有朝臣百姓,肅王身後還站著顧皇后和鎮國公府,他得找個助力。
——統領百官的相爺徐伯嶽。
元和帝對這位肥胖鬆軟的徐相一向頗為賞識。
召老相爺進宮後,他也不急著提肅王的事,只問幾件交辦給他的差事。徐相逐個應對,仍是慣常的穩重端方姿態,雖不像梁勳似的事事為皇帝思慮周全,卻看得出身在相位的深謀遠慮、權衡中庸。
元和帝心中稍慰,待政事說完,話鋒一轉道:“恭王的事,徐卿近來可有新的訊息?”
“老臣無能,並未探到恭王殿下的下落。”
“唉!”元和帝長長嘆了口氣,手扶龍首,緩緩道:“有件事,朕委決不下。”
這便是探問態度的意思了,徐相端然拱手。
便聽元和帝道:“恭王出事後,朕曾派皇城司細查背後原委,樁樁件件,皆指向肅王,且鐵證如山。”他聲音微頓,覷著徐相道:“若果真如此,徐卿以為,當如何處置?”
這般秘聞令人心驚,徐相面上稍露詫異。
在老皇帝跟前韜光養晦十數年,穩穩坐在副相之位,對於老皇帝的心思,徐相揣摩得頗為熟透。他沉吟片刻,按事先斟酌過的,緩緩道:“若此事果真屬實,謀害皇嗣的罪行決不可輕饒!”
“可朕膝下,如今只剩他這獨苗了。”元和帝試探。
徐相長揖及地,“皇上春秋正盛,定能子嗣繁盛,慢慢撫養長大,何來獨苗之說?身為皇子,理當文德武修,肅王若真有謀害手足之意,焉知不會有更惡毒的野心?老臣知道皇上心疼子嗣,但若因這層顧慮而不加懲治教導,怕會令他更加肆無忌憚。”
這話說到了元和帝的心坎上,老皇帝凝重的神色微微舒展,“徐卿覺得,還是該重懲?”
“老臣只是怕姑息養奸,養虎遺患。”
“謀害皇嗣是死罪——”元和帝目若深淵,徐徐道:“按律當梟首。”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哪怕老皇帝真的有殺心,徐相也不敢附和,只恭敬道:“臣以為,肅王先前削爵禁足,已是重懲,如今若真的不思悔改,可告祭宗廟,暫廢他為庶人。一則令他明白,此身榮辱皆皇上所賜,能予便能取,繼而反思錯處:二則令其消除野心,謹慎恭順行事:三則可平息物議。往後,皇上子嗣繁盛,便是偏愛肅王殿下,也可在其立功時頒賜爵位,名正言順。”
徐相緩緩說完,跪地叩首道:“臣冒死之言,請皇上恕罪。”
殿內安靜了許久,元和帝才像是笑了下,“徐相此言甚是,何罪之有。”
恭王出事後,元和帝所擔心的不過是肅王狗急跳牆,效法當年的他弒弟殺父,篡取皇位。若以徐相的建言,斬斷了肅王的念想,他亦能安穩,往後是提拔培養肅王,還是多生個皇子另擇賢明,全在他手裡定奪。
且徐相向來行事老成,朝野間又有威望,他既有此心,定能在朝堂上扛住鎮國公等人的反對。
元和帝甚是滿意。
……
肅王廢為庶人的旨意,很快就頒了出來。
皇城司拿出的證據加上弒弟殺父的疑慮,足以讓元和帝下定決心,而徐相在朝堂上的支援,也消解了顧家的壓力,元和帝撫平了後宮,此事便再無迴旋的餘地。
——他甚至沒召見肅王,容他分辯幾句,便下令將其圈禁看管。
恭王仍下落不明,沒了肅王和梁勳的朝堂,漸漸變得風平浪靜,元和帝少了枕畔的虎視眈眈,雖為恭王擔憂,嚴令尋查之餘,卻也放心不少,對徐相愈發信重。
靖遠侯府裡,青姈卻明顯覺出了緊張的氣氛。
周氏近來頗為忙碌,時常獨自外出走動,便是年節臨近的事也不太上心,悉數交給董氏和青姈打理。而戴庭安回鐵山堂的時間也愈來愈少,白日裡如常去衙署,回府後或是在書房忙碌,或是消失無蹤,若回來得早,便到鐵山堂陪她睡,若回來得晚,索性在書房躺兩個時辰。
如此忙碌著,轉眼便過了除夕。
許是時氣所致,許是恭王下落不明令人傷心,宮裡的太后忽然在這關頭病倒,且病勢纏綿,頗為棘手。她不是元和帝的親生母親,這些年深居宮中甚少露臉,這回倒是一反常態,想召命婦輪流入宮侍疾。
元和帝原只是裝個孝順的樣子,覺得今年朝廷的事令他頭疼,若宮裡太后這會兒薨逝,難免添晦氣,遂以孝順姿態允了此事。
這兩天輪到周氏侍疾,在太后榻前日夜照料。
青姈嗅得出不尋常的氣息,這兩日也打點精神,跟董氏赴宴時留心聽貴婦們的議論,若見著戴庭安,便當瑣事說給他聽。
這日赴宴歸來,已近傍晚。
年節裡衙署不開門,戴庭安倒是回來得比尋常早,進屋見青姈在側間裡整理衣裳,抬腳便朝她走來。裡頭青姈聽見動靜,回頭笑了笑,迎上來幫他寬衣,口中道:“這滿身的酒氣,難得見你在外頭喝酒。”
“見了幾位要緊朋友。”戴庭安雙眸請炯,不見醉意,神色倒有點肅然。
青姈將那赴宴時穿的錦袍解下來,有點詫異,“有事要說呢?”
“跟我來。”戴庭安語氣頗肅,朝徐嬤嬤遞個眼色,等她帶兩位丫鬟出去,掩上屋門,便攬著青姈進了裡間。鐵山堂外銅牆鐵壁,他甚少這般慎重,青姈也不自覺換了神色,將層層軟帳從金鉤取下垂落,輕聲道:“是外面出事了嗎?”
“快了。有件大事,不到最後一刻,不知成敗。柔柔——”他自圓房後,便悄然換了稱呼,攬著青姈的肩鄭重道:“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