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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道有什麼法則呢?
也許很多吧,不過對於我而言,只有“斬斷”,或者說,“切割”?
沒有什麼能抵擋這等法則之力的攻擊,這是極致的鋒銳,無視靈力無視任何材料。
可光是斬斷還不夠,我的敵人哪怕被碎屍萬段也不會死。
我需要絕對的一擊必殺,我找到了死亡,我以生命同它做交易。
這還不夠,我得能斬中對手。
有什麼能快的過光,快得過時間呢?
我的劍無堅不摧,我的劍觸之即死,我的劍無法可避。
我的劍斬下了無數有名的強大的敵人的頭顱,生命豈能抗拒死亡?豈能逃避時間?
雖然我也付出了代價,我的身型因時間的壓迫而老邁醜陋,我的生命因死亡的壓榨而風中殘燭。
但是與我所追求的無敵的劍道比起來,這點代價實在是不值一提。
我即將昇華了,我將一切獻給了我的劍,我沒有親朋,也不會微笑,把白骨當階梯,把鮮血作榮耀。
只差最後一點了,只差最後一點了,我的鋒芒我的無堅不摧,我攥取的死亡我無雙的速度,這些法則都將為我所用了!
哪怕我還未能掌握這超脫世界的力量,但在我的領域中它們就是真的,沒人能逃避死亡沒人能忍受孤獨,所以他們註定在長寂中沉淪,沉淪不可抗拒,我的力量就是真實的!
無數人都曾來挑戰我,但從沒有一個對手,像今天的這個男人一般給我無盡的震撼。
帶著無盡的桀驁,帶著破壞一切的毀滅,帶著生生不絕的生機。
劍境在交鋒,可你是不會有勝算的。
我的心中什麼也沒有,你的心中卻滿是牽掛。
我斬斷你的記憶,我浸沒你的過往,那些美好皆是你的弱點,而我無懈可擊。
承擔我所承擔的死亡,感受我所感受的孤獨吧!
你的劍上奇異的力量抗拒著,從未見過的,破除禁錮的力量......但你還能堅持多久呢?
我即將湮滅你所有的意識了,可是有什麼東西,我竟然斬斷不了。
我連你的“自我”都斬斷了,還有什麼是我不能斬斷的?還有什麼是“自我”也無法比擬的?
我探尋著,我發現那是我從未見過的也註定不會擁有的東西。
一種最深沉的羈絆。
還有一種最頑固的執念。
我忽然明白你的劍為何如此沉重,我的劍為何如此輕盈了。
你身在紅塵,我身在方外。
紅塵,紅塵讓你揹負一切,方外,方外讓我捨棄一切。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你不是有著這麼多的牽掛這麼多的美好的曾經嗎?為什麼你能輕易的捨棄它們?你不該萬分珍惜它們嗎?
我無慾無求,我不該是無敵的麼?為什麼你劍上咆哮的雷電與火焰,灼燒穿透了無邊的寂靜,湮滅著我的神魂?
我不信,不信有情竟然能勝過無情,太上忘情,難道是錯的嗎?
那就用死亡來讓你徹底墮落吧!
你將死去了,為何還是不願放下呢?
你分明緊緊抓著些什麼,卻又似乎什麼也沒抓住......
我刺穿你的心臟分割你的陰神,死亡將你徹底腐蝕,無限的生機也凋零,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你還在笑?!
你分明什麼也不剩了......
沉重的劍,砸碎了我的【長寂】。
不甘啊,雷電與火焰,在吞噬我的生命了。
你也將死了,我還有最後的餘力將你拉入深淵。
可是為什麼,當我看著你支起殘破的身軀,我竟生出一種無力感。
面前是座無法逾越的高山了,我可以斬下這個人頭顱,我可以碾碎他的生命,但我永遠永遠也不能讓他低頭讓他屈服了,如果我殺了他,那麼他將再也不會再也不能低頭了,我註定是失敗的了。
原來這世上根本沒有無敵啊,也不是什麼東西,都能用“粉碎”與“死亡”來使之屈服。
我本以為我到達了巔峰,原來巔峰從來都在更高更遠的地方。
啊,我發現我錯了,我堅持了數千年的劍道,錯的如此離譜啊!
我追求天下無敵,可我竟還需要用殺戮來驗證?!
我要劍斬各路天驕,可若真是無敵,又豈需要他們來證明我的劍道?
當我遇見我的劍也無法使之屈服的對手時,我便輸了。
因為我身在方外,心卻在紅塵啊!
如果真的什麼也不在乎,為何還要以“無敵”來自居呢?
原來我的心,早已被這塵世封鎖了,逃出去的只是我的身,我將心留在了其中,享受著讚歌享受著無敵的孤獨,永永遠遠地被鎖在囚籠中了,我自己編織的囚籠。
你,你身在紅塵,心卻在方外啊,那些美好的過往你可以拿起也可以放下,你究竟經歷了什麼看到了什麼?
我放棄了,我可以毀滅你,但我不能擊敗你。
我輸了,我的路早已走錯了,這個世界,是個陰謀與謊言編織的囚籠......
一直以來,都被灌輸著弱肉強食的,血腥的野蠻的思想,我的劍除了殺人,什麼也沒有......
你的劍卻能擔起那麼多東西,沉重的比最高的山峰還要沉,可你的心卻是輕飄飄的......
我的劍那麼輕,可我的心卻掛滿了各種沉重的東西......
我能感到你的道路將去往何方,你將要做何事了,我也知道了,所謂的九天仙神,也不過是困在囚籠裡的可憐蟲罷了。
你的意志從劍上傳來,將我的一切擊碎了,我終於明白,我不過是被那些困在九天還不自知的傢伙,困住的蟲豸,可笑我竟然還想成為他們。
我要做我自己啊做我自己,如果有來生,再也不要當什麼玉劍仙了,除了劍我一無所有,可是這劍,只是典獄長賜給獄卒扼殺其他囚徒的刑具,它不屬於我啊!
我卻將其作為榮耀,甘當黑暗的劊子手,自詡光明,不容許一點一毫對所謂的劍道,對成仙之路的質疑,並堅定地走在其中。
我輸了,我輸得如此徹底,我把我的力量都給你,替我斬開這個可惡可笑的舊秩序吧!
我的長寂讓一切沉淪,原來連我自己也已在其中沉淪了千年......
唯獨希望不能沉淪,只有你能帶領這世界逃離這無盡的牢,抗拒永恆的混亂輪迴了。
我閉上眼,我將睡去了,同傳承萬古的這座山一起,見證最後的舊秩序的瓦解破潰了,同塵土一起......
為何你在流淚,不必流淚,走下去吧......
不必為我惋惜,我發現了自己啊,不是活在故事中的無敵天驕,不是眾人口中的玉劍仙,不是殘月劍宗的月寒楓啊,我就是我啊,我是——
李慕凡。
願用我千年的榮耀,換我初習劍道的十年懵懂。
......
天上那個桀驁不馴的身影還在立著,破碎的心臟也好,四分五裂的陰神也罷,一切都不能阻止他的傲立。
可是此刻月光灑在他的身上他的臉上,卻如此的孤獨如此的悲傷。
心口貫穿著的,月一般的長劍,斷了。
手中緊握著的,山一般的沉劍,斷了。
燃燒在周身的火,越發熾盛了。
天上悶雷響動,奏出浩浩蕩蕩震耳欲聾的歌詠。
一朵蓮花在眉心綻放,修復著身上的傷口,彌補著陰神的損傷。
洞冥劍裂紋密佈了,靈光暗淡,劍靈艱難地冒了出來,她也將魂飛魄散了。
她只是望著天上的那輪殘月,眼中似乎有晶瑩滴落。
回頭向著那道身影輕聲道:“主人,我走啦。”
付青鋒手中緊握著那塊宗主令,殘月劍宗現在一切都歸他所有了,可是那輪明月還在天上,怎麼也觸不到啊觸不到。
無盡的悲哀在心中湧起,這一天他失去了兩個朋友。
但他還是笑著說:“記得替我向她打個招呼。”
劍靈點點頭,忽然問道:“我叫什麼名字呢?”
付青鋒反問道:“你想叫什麼呢?”
她歪著腦袋思索了一會,小小的靈體消散了大半,破碎的劍鋒從高空中從四座劍山中掉落下去。
“就叫,霍許吧。”
付青鋒稱讚道:“好名字。”
“不遺憾嗎?你來到這個世上很短。”
“啊,可我見了無比漫長的光陰也見不到的事,我想我應當知足了。”
“那麼,再見了。”
付青鋒鬆開手,破碎的劍鋒墜落下高空,下方是破碎的群山與殘破的大地。
塵歸塵,土歸土。
手中的令牌似乎在發燙,上面用不滅的劍意刻著三個字——
李慕凡。
我記住你了,朋友,你叫李慕凡,我不僅將永遠銘記你的劍,我還將永遠銘記你的名。
多麼美好的月夜,我得了幾個朋友,他們一個叫李慕凡,一個叫霍許,一個叫蕭竹。
可是重要的東西,為何總在察覺時便已失去了?
所有人都抬頭仰望著,望著月下站在風暴中的身影,無言的寂靜是最好的膜拜。
唯獨一個少女打破寂靜,她的聲音在蒼茫的大地上回蕩:
“啊,大忽悠,現在你要變成聖人啦!”
付青鋒閉上眼睛,感受著新的力量,如此的強大,三道法則的本源體悟,那是李慕凡留給他最珍貴的禮物,只差一步,這三道法則就能徹底融會貫通,屆時無分彼此,出手即中,觸之即死,避無可避。
多麼強大啊多麼強大,你本可以殺死我的。
將這來之不易的法則之力融入你的劍境,創造出獨屬於你的領域,將我的陰神拉入其中,若非我也有同樣的手段,若非限界突破帶來的破妄效果,恐怕根本無力反抗吧。
其實失去了火種,他本不該是對手的,最好的結果,不過同歸於盡。
不過他沒有動用火種的能力,可火種帶給他的改變,卻是實實在在的。
我愛那些美好,但並不代表我將淪陷其中忘記我該做的事情。
縱酒狂歌過後,還是要整裝待發。
我無法拒絕死亡,我也不會逃避死亡。
如果那一天真正來臨,我將笑著揮劍,站著倒下,我會死去,但我的意志永不會放棄。
李慕凡的目標,是天下無敵,做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傳奇。
可付青鋒的目標,卻不在天下,他要看盡所有的神奇,這個天下,那個天下,永遠沒有止境。
兩人的交手,沒有多麼大的風波,至少比起覆海的恐怖神通來,遠遠不夠看,不過崩碎幾座大山,招來漫天風暴,打裂一片大地罷了。
但是陰神間的碰撞,遠比這些破壞兇險的多。
最後李慕凡明白了一切,他的道路不允許有他無法打敗的人,於是他驕傲地選擇了死去,他的驕傲甚至不允許他拉著付青鋒同歸於盡。
“這才是你啊這才是你,玉劍仙,月寒楓,李慕凡......”
“也許對於你來說,這場決戰,比數千年的光陰,還要精彩吧......”
下方的一切似乎都臣服了,擁有了一切,可為何那麼的蕭瑟那麼的孤獨?
我又一次失去了對手失去了朋友......
失去,失去,一直在失去啊!
我得到的似乎如此之多,可我滿足的卻如此之少。
金銀財寶不能使我歡笑,神通秘籍不能使我注目。
下方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入耳中:
“大忽悠,你要變成聖人啦!”
付青鋒抬起雙手,茫然地望著掌中的空虛,望著下方蒼茫的大地,望著黑白流轉的兩儀微塵陣,望著誅仙劍陣......
啊,這裡曾是仙盟的地盤,是所謂的“正道”啊。
我曾不是魔頭嗎?
我要變成聖人了?
不是我自己封的,所有人都得承認啦!
可我不想做魔頭也不想做聖人啊,可是命運總是逼迫著我做著自己不願做的事啊......
他忽然仰天狂笑,淚水順著臉頰流下:
“哈哈,聖人,哈哈,魔頭,哈哈哈哈哈!!!”
“我要變成聖人了,剛剛我還是魔頭啊哈哈哈哈!”
“你們都怕我啊哈哈,殺不了我就開始敬我啦哈哈哈!”
“可我不是魔頭也不是聖人啊,我是付青鋒啊......”
他的胸口被洞穿了,汩汩的血染在身上,與淚混在一起,月光灑在上面,好像湖裡投入了一塊砂糖什麼也看不見啦!
笑聲那麼猖狂那麼悲傷,全天下都側耳恭聽他的笑,所有人都疑惑了:
你分明已登臨極境,多少人的嚮往啊,為何要悲傷流淚呢?
月下芳林中的少女呆呆地望著天上的身影,聽著他的悲笑,心中湧起一種前所未有的衝動。
她如此想迫切的親近一個人,瞭解一個人,感知他的心。
她的身段像是株芊芊生長的竹子,她的容顏像是春天裡發芽的竹筍般充滿活力。
她想把自己的活力帶給那個人。
可是那麼的悲傷,自己也悲傷起來了,怎麼讓他也快樂起來呢?
口中喃喃自語:“你不是成功了嗎?天下都是你的了,為何還要哭呢?為何還要笑著哭呢?”
眼中似乎也有東西滑落,一伸手抹開,溼溼地浸潤了手心,是串淚珠啊。
那個曾挑戰神佛的猴子,是否也曾這樣過呢?
她曾那麼仰慕那個神話中的形象,也想如同他一般自在逍遙的肆意,但最後猴子卻變成佛啦!
這個故事太殘忍了,給她嚴重的打擊,當她問師父的時候,得到的回覆是:
“猴子怎能鬥得過漫天的仙神呢?”
九天的仙神,九天的仙神!
想起啦,那個忽悠人也忽悠自己的傢伙,對自己說過,他要掀翻九天啊!
於是少女再次對著天上大聲說道:
“大忽悠,我錯了,你不是聖人,你是大忽悠,你是要痛扁那些可惡的神仙的大忽悠!”
天上的人笑得更悲涼了,眼中卻不再流淚,用一雙燃燒著的眼睛,望著寂靜的夜空,望著億億萬的銀沙望著一輪圓盤,傳說九天用一條寬長億億萬丈的銀河承載星星。
是的,我不是聖人,我不是魔頭,我就是個大忽悠,被命運忽悠也忽悠別人......<!--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