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就坐在謝玉璋面前,道:“你說。”
謝玉璋垂淚:“臣妾請陛下革去永寧的公主封號以謝罪。”
李固問:“逍遙侯府怎麼了?”
謝玉璋道:“歆州高氏想效仿盧氏立一偽君,盯上了逍遙侯府,與我三兄、五兄有所接觸。三兄、五兄深受皇恩,不敢辜負,三兄投水,五兄自縊,已經以死謝罪。”
她雙手奉上一張紙:“這是歆州高氏藏匿之地,我的人已經去了。”
李固直接從她手裡接過那張紙,看了一眼,交給了胡進。
胡進即刻便匆匆去安排。
“如今父親正在家裡寫謝罪表。”謝玉璋又伏下身去,額頭緊緊貼著手背,“此事,與謝家村全無干系。邶榮侯為了我姐姐,將謝家村守得水潑不進,外人決滲入不了。謝家村人安分度日,日沐聖恩,只盼大穆強盛,陛下安康,決無二心。”
李固盯著她伏下的背脊:“玉璋,說實話。”
謝玉璋抬起頭來,臉上猶有淚痕:“實話便是,我三兄五兄都死了,逍遙侯府裡還活著的人,都是陛下的臣民,決不敢生出旁的心思。”
李固盯著她問:“這是你‘處理’的結果?”
謝玉璋的眼淚又流下來:“是。”
她今天的眼淚特別多。無需調動情緒,無需逼自己哭。那些淚水自己便奪眶而出,止也止不住。
她伏下身去:“請陛下開恩,陛下對謝氏的仁厚,必將載入史書,為萬世傳頌。只臣妾愧對陛下,臣妾的封號,臣妾的性命,都請陛下拿去。”
還有我這個人,你若想要,一併拿去。
明明,籌謀了那麼久,明明,就是為著這一刻,可事到臨頭,謝玉璋想到面具下那雙蘊著星光的眸子,終究恥於將自己販賣給他,終究是說不出那最後一句。
李固盤膝而坐,兩手搭在膝蓋上,看了她半晌,道:“知道了,等胡進回來再說,起來。”
他站了起來,握住了謝玉璋的手臂。他的手如鉄鉗一般,謝玉璋只得起身。
李固扯下肩頭的衣裳將她裹起來。
六月雖然已經入夏,夜裡還是有些涼意。謝玉璋一直跪在那青石板上,那石板是冰涼的。
李固道:“逍遙侯府、謝家村,都等胡進回來再說。”
“玉璋,”他看著她,“我不能因你的一面之詞或者你的眼淚就作下決定。”
“是。”謝玉璋垂首落淚道,“是臣妾可笑了。”
的確是可笑,李固是怎樣一個帝王,她前世便應該知道,竟還抱著以己之身去動搖他決定的念頭。
李固道:“你的公主封號並非因逍遙侯府而得,則不管逍遙侯府做了什麼,也不會因為他們而去。”
謝玉璋道:“妾在意的並非封號。”
“我知。”李固道,“逍遙侯府另論,謝家村若查明並無與南人勾連,不會株連。”
謝玉璋抬眸:“高氏想要的肯定是我父親,聯絡上的卻是我兄長。三兄、五兄已經死了,父親曾做過黃允恭的傀儡,曾在紫宸殿裡穿著龍袍忍飢挨餓,他都明白的,不會被南人騙了去。”
李固問:“你怎地發現這些事?”
謝玉璋承認:“自盧氏立了偽君,我便在逍遙侯府安置了人手。”
所以,當她與他在一起,巧笑倩兮的時候,內心裡或許正在焦慮著逍遙侯府、謝氏族人的事?
李固沒有去追問她前太子和五皇子到底都是怎麼死的。總之她去了,他們死了,她阻止了更糟糕的情況發生。
她的行動堪稱敏銳而果決。
“你處理得很好。”李固牽住她的手,帶她往紫宸殿裡走。
謝玉璋落淚:“我盡力了。”
李固道:“我知道,別哭。”
謝玉璋拭去眼淚。李固已經表明態度,謝家村只要沒有勾連,便不會株連。無論如何,謝家村是可以保下來了。
今生的關鍵點是五皇子,逍遙侯府沒有人真的逃到南方去,便一切都可挽回。
她實是被前世嚇怕了。而今生,到底不同於前世了。
李固牽著謝玉璋的手,穿過前殿,到了後殿。他的腳步沒有停下,他帶著謝玉璋,進入了側殿——於普通人家,可以叫次間,在這獨立的宮殿建築裡,便是側殿了。
謝玉璋以前從沒進入這過這裡,這裡已經是李固的起居之處,極為私密了。若再往裡穿過一道門,便是李固的寢室了。
但謝玉璋的心裡沒有慌張和猜疑,她握著他的手,隨著他的腳步進入了這裡。
李固讓她在錦凳上坐下,他自己則坐在了她的身後,抄起了她如瀑的長髮。
良辰已經非常有眼色的用托盤託來一套梳篦和數根髮簪。李固拿起梳篦,自上而下,輕輕為她梳著頭髮。
謝玉璋安靜任他施為。
許久,李固說:“若胡進回來,果如你所言,以後,給逍遙侯府加派兵丁看守。”
謝玉璋的肩膀徹底鬆了下來。
李固看得真亮,他道:“玉璋,你早是出嫁女。”
謝玉璋苦笑,微微側頭,問:“陛下可有家人?”
李固道:“後宮皆是我家人。”
謝玉璋卻道:“我指的不是後來娶的妻,生的子。我是想問,陛下究竟是哪裡人,生在哪裡,長在哪裡,父母是誰,可有兄弟姐妹?”
眾人皆知皇帝少時父母雙亡,曾乞討為生,小小年紀便入行伍,後為李銘看中,人生才有了轉折。
但在他入行伍之前的身世,世人皆不清楚。他準備登基時,文臣們詢問出身,他只道“父名平安,母孫氏”,多一個字都沒有。族譜什麼的,更不要想。
文臣們苦惱極了,撓頭了幾日,因他本姓便是姓李,硬是給他從李平安這裡建譜,往上生造,將他與兩百年前便消亡了的一支李姓世家硬聯了宗譜。
但說到底,沒人知道皇帝到底是怎麼個出身。他自己也從來都不提,便是李衛風都不知道。
謝玉璋道:“陛下若也曾有過家人,當知人之血脈,不因嫁不嫁而斷絕。”
李固握著她的發,心中第一次對謝家人生出了殺意,有了想將謝玉璋從這血脈中剝離的想法。
然而也只能是想法而已,她所困所求,便是為了那些人能活。
外面響起了腳步聲,胡進的聲音在後殿的正殿裡喊道:“陛下!”
他的聲音語氣都有些不一樣,李固一聽便知有事。他手頓了頓,把梳篦交到她手裡,起身去了外面。
胡進面色果然有異。
李固問:“怎麼了?”
胡進道:“逍遙侯府失火了!”
夜深人靜,隔著一道門,他們都聽到了側殿裡梳篦“啪嗒”掉落地上摔裂的聲音。
第153章
一隊騎士一路往逍遙侯府衝,險些踏了人。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