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嬋嬋從商太后的消寒會上回來,已然有了七八分醉意。
這倒不是她貪酒喝,而是消寒會上一貫有拇戰或者飛花這些遊戲做耍的例,輸了的當然要喝酒。
她有些醉了,就纏著黛玉給她畫一幅消寒圖,更要在後面做一首梅花詩。黛玉看她醉眼惺忪,就叫她坐在一旁醒酒,自行在案前畫梅。
人喝多了難免話多,商嬋嬋坐在一旁只是嘰嘰咕咕,一時想起一事:“林姐姐知道嗎?賈寶玉又捱打啦!”
她一貫是聽人倒黴,尤其是榮國府人倒黴就高興。此時又喝多了酒,連著一對菡萏耳墜都亂晃起來。
黛玉便道:“竟不是前幾個月,二舅舅打過的那回?聽你的意思,二表哥又捱了新的打?”黛玉也有些無語,那寶玉今歲真是流年不利。
上次捱打黛玉知道原委:忠順王府上門要琪官是一罪,寶玉調戲金釧兒以至於金釧兒跳井是二罪,兩相夾雜,果然就被賈政一頓板子打的一兩個月起不來。
而且那時候王夫人還在佛堂一顆顆數她的佛豆呢,不能像書裡那般先去護著攔著,嚎一下賈珠,替寶玉省下一半的板子。
於是等賈母拄著杖一路拐過去,賈寶玉已經被打的差不多隻有出得氣,沒有進的氣了。
賈母好懸沒哭死過去,沉重的龍頭拐險些直接敲到賈政的腦袋上去,更是宣稱要立馬備車馬回金陵,誰攔著罵誰,搞得榮國府很是雞飛狗跳鬧了兩天。
事後鳳姐兒上林家送中秋節禮的時候,還跟黛玉學了一回現場,格外活靈活現。
黛玉也有些感慨:賈母那樣精明又歷經世事的老夫人,用她自己的話說,在這公侯之家幾十年,什麼大風大浪千奇百怪的事情沒見過。
結果如今老了就成了個只知溺愛孫子的老太太了。
商嬋嬋還很大不敬的腹誹過:賈母跟太上皇老了之後倒是一對知己。
太醫前來榮國府診治,只說賈寶玉本就體弱,這一回毒打實在厲害,若不好好休養,就要落下病根了。
故而賈母再不許賈政逼寶玉讀書,更是把賈政罵的好幾日沒有地方站。
賈赦則趁機討好賈母,標榜自己從來不逼兒子讀書,且賈璉如今也還算出息了呢。
“母親只看璉兒就知道了,原本是家裡給捐了個同知,如今卻已經去工部做了主事。當年二弟剛進工部不也就是個主事?”
“等再過兩年,璉兒就好趕上他二叔啦。可見朝中有人好做官。就算現在林妹夫跟咱們家還有芥蒂,不肯走動。但在外人看來還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戚。這不璉兒也就有了實缺。”
“所以母親不必叫寶玉下死力讀書。咱們家的孩子,以後總有官可做的,可別像二弟當年勒掯珠兒一樣。到時候後悔也晚了。”
這話說的倒是很讓賈母認可。
況且賈寶玉本性也十分厭惡讀書,更是天天躲在賈母這裡扭糖似的耍賴不肯去上學。
賈母思來想去,便決定替她的寶貝孫子尋一門好親事,有自家和岳家兩門幫襯,不愁寶玉以後沒有出息。
當然,經過這一年林家的冷漠,賈母再不情願也只能承認,她想寶玉跟黛玉結親,就只能盼著哪天林如海突然吃錯藥了才行。
於是她就將目光轉向了湘雲。常命人從史家接了湘雲來長住。
這些黛玉都是打鳳姐兒口中知道的。賈璉得了官職,鳳姐兒那樣聰明,怎麼會不知道跟林家親近的好處。
而賈璉的官職,明面上林如海自然不曾伸手,生怕叫榮國府再誤以為他有和解之意,再粘上來可怎麼好。
於是只是私下與商鐸說了一聲,給賈璉安排了一個實缺。
林如海既厭惡二房從前欺負黛玉,就偏生把大房嫡子賈璉安排在工部,跟賈政做同事。
叔侄兩個日日打照面,由不得賈政不羞愧:自己鬍子一大把,還只是個從五品員外郎,如今連侄子都快要趕上他了!
再想想賈寶玉的不肖,一轉臉再看見賈環的猥瑣,更覺得家門無望。搞得賈政天天垂頭喪氣,想打寶玉偏又打不著,簡直要憋出毛病來。
給賈璉安排個差使對商鐸來說是小事,當然隨手就幹了。
主要是他現在惦記人家女兒當兒媳婦,自然對林如海要格外客氣些。
江氏當日聽商嬋嬋提了此事,回頭就與商鐸說了,商鐸立時就撫掌笑道:“果然是一門好親,我居然沒想到!”
只是他知道林如海唯有一女,自然是愛若掌珍,於是並不直接提起,只是側面出擊,不斷加深兩家的情義,爭取早日來個通家之好,讓兩個孩子也能有機會見一見。
至於商馳能不能叫林如海滿意,商鐸這個做父親的還是很有底氣的。林如海是商馳的上峰,兩個人早就再熟都沒有了。
閒話少徐,如今只說黛玉聽賈寶玉又捱打了,雖然無語,但也不奇怪:賈寶玉就算被打多少次,也不會學乖的,大約還是那些事。
於是只是隨口問道:“二舅舅這次又為什麼發怒?且外祖母居然沒攔著?”
商嬋嬋笑眯眯,湊過來道:“不,賈寶玉這次不是被他親爹打的,是被謝家哥哥打的。”
然後就嘰裡呱啦把事情說了一遍。
承恩公既是武將,謝翎與衛若蘭馮紫英等人自然頗為熟悉。前幾日從鐵網山回來,幾人便一同小聚,誰知正好遇上賈寶玉、薛蟠、賈蓉等人。
大家彼此都認得,哪怕是面子情也都客氣著將兩桌併成了一桌。
結果賈寶玉酒蓋了臉,在桌上開始批駁誚謗,對著這幾個武將世家的兒郎說起了“武死戰”的不通之處。
只說人家虛圖汗馬之功,妄動刀兵,棄國於不顧,這等生殺之事別說無功更是大大的有罪。且戰死沙場也是匹夫之勇,疏謀少略。
最後還總結陳詞:打勝了是隻顧邀名,窮兵黷武,打敗了是自己無能,死了白死。
馮紫英等人面上雖不好看,但終究想著舊日情分,只當聽不見。
也是素來知道賈寶玉的性情,最厭惡這些經濟仕途學問,動輒就要發表高談闊論。
但為人本心倒不壞,這話並不是蓄意罵人,而是真心這樣想。這不,連著他的老祖宗寧榮二公也罵進去了。
起初衛若蘭聽他一句兩句還能忍,但聽他越說越過,就開口道:“賈兄弟這話說倒是痛快,然你自己一飲一食,莫不是家裡供應,豈不是打了自己的嘴?”
這就是看不上他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孃的行為了。
你自家就是行伍出身,要真看不上祖宗乾的事兒,就別享祖宗留下的福,倒是淨身出戶自己養活自己去,可別讓富貴玷汙了你這清清白白的人。
賈寶玉正事雖然不行,但詭辯上很有一套,於是喝了一杯酒,準備繼續駁倒衛若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