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夫人亦焦急道:“錚兒,其中是否有什麼誤會,快和咱們說清楚,別讓人誤解你的意思。”
略思一回,想到方才弟媳婦哭哭啼啼的說辭,安夫人皺眉道:“為了一條長蟲,不至於此呀!”
那兩個孩子,適才已由黃氏領著來見過老太太了,據他們所說,並沒有什麼得罪穆錚的地方,只是不小心折騰了些蟲豸讓穆錚看見了而已,誰知穆錚立刻就命人押著去祠堂下跪,好不冤屈!
小孩子當然有可能撒謊,但這件事上卻沒必要撒謊。
安夫人細細思索了事情的經過,自以為得出結論,遂鬆口氣向穆錚笑道:“孩子們不懂事,你是怕他們傷著自己是不是?就算如此,這懲罰也太過了,該早些放出來才是。”
又款款面向老太太,“幸而方才由大夫驗過傷口,說是無毒的,若哪天被些毒物咬上一口,還要不要命了?”
黃氏見她一味的避輕就重,彷彿都是自家侄兒的錯處,不禁氣得鼻歪眼斜,正要大聲向老太太訴冤,誰知就聽穆錚靜靜說道:“那條青蛇是西域進貢的異種,下個月是淳親王壽辰,原是要送去作為賀禮的。”
他冷淡的看著黃氏,“幸而已經救活,否則若被二郎三郎他們踩死,是否該由您擔起這個責任,嬸孃,您說呢?”
黃氏不由目瞪口呆,不過一條小蛇而已,怎會牽扯如此之深?是他信口編出來的嗎?看著也不像啊。
府裡的人情往來她都是一知半解,不比老太太知道得清楚,老太太便皺起眉,“淳親王壽辰就在下月嗎?”
穆錚端正的施禮,道:“正是。”又嘆了口氣,“如今那奇物已被弄得奄奄一息,且看將養半個月能否恢復元氣,否則拿去淳親王府中,恐怕親王殿下還會怪罪。”
偌大的國公府開支可不輕,全靠西北一帶的商埠來支援。這一塊向來是穆錚負責的,老太太近來雖不管事,心裡卻門兒清,知道這往來貿易少不了淳親王從中斡旋,偏偏此人性子古怪,極難討好,倒是穆錚別出心裁,常能蒐羅些奇物相贈,才得了殿下青眼。
穆錚站直身量,聲音泠泠似松間濤聲,“我也想問問嬸孃,明知九里苑下了嚴令,不許外人踏足,嬸孃還故意放兩個侄兒進去,不知是無意呢,還是生怕咱家得了好處,有意要讓穆氏獲罪?”
黃氏沒想到他平日裡跟個鋸嘴葫蘆似的悶聲不響,說起話來反而又狠又準,直擊要害,真是小覷了此人!萬一老太太信了他的說辭,豈非以為她們二房不識大體,有意的與大房爭競,甚至置整個國公府的利益於不顧?
雖然她的確有這個心思,可她萬萬不敢這麼做呀!
黃氏只覺自己比竇娥還冤,忙慌里慌張的向婆母辯解,“老太太,媳婦絕沒有這個意思,我也不知二郎他們頑劣至此,回去一定嚴加管束,絕不敢再犯。”
穆老夫人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你知道最好。”
這會兒老人家的心已經完全偏向她的乖孫了,黃氏的心卻在滴血,苦於不能聲張,反而得陪著笑臉向穆錚告罪,“穆錚做得很對,這樣不聽話的東西,必得好好教訓,才能讓他們長些記性。”
放完了狠話,又換上一副怯生生的腔調,“至於那件賀禮……”
萬一要她們賠付,黃家可拿不出許多銀子來。
穆錚倒是見好就收,淡淡說道:“賀禮的事嬸孃別操心了,淳親王那邊侄兒自有應對,只要您別再摻和。”
黃氏哪還敢使什麼心機,能置身事外就不錯了。心裡縱然發苦,她面上仍得感謝穆錚的寬宏大量——這都叫些什麼世道呀!
不一時,黃氏灰溜溜的離去,老太太亦乏了進內室休息,安夫人卻叫住了要告辭的穆錚,“等一等。”
她看著兒子年輕俊朗的面容,有些遲疑問道:“我聽秦嬤嬤說,你後院裡新收了一個……小廝?”
說小廝或許有些不對,可是更直白一些的說辭,安夫人也說不出口。
穆錚點點頭,神情十分鎮定,“是。”
見他這幅樣子,安夫人反倒不知說什麼好,兒子素來有主意,她這個母親亦只能建議,而非告誡。
她輕嘆一聲,道:“你年紀不小了,俗語都雲先成家後立業,也到了娶妻生子的時候。我是不願逼你,你祖母可等著抱孫子呢!”
老人家誰不盼著四世同堂,且這家裡到底以老太太為大,唯有她老人家心願順遂了,幾房的人才能安樂。故而安夫人在聽說穆錚的九里苑新來了一個十分清俊出挑的小廝時,心裡十分驚訝,要知穆錚從來冷淡自持,沒見他對哪個男女格外中意的。因此即便收了個孌寵,安夫人也不會攔著他,只是稍稍提點一下——玩樂歸玩樂,子嗣才是最要緊的。
穆錚如何不清楚母親的意思,仍舊點了點頭,“兒子明白。”
他想安夫人若知道青右腹中有了他的骨肉,不知會何等驚訝。當然,這個秘密暫時還不能宣之於口。
*
房中的青右已經等得百無聊賴,晚間足足睡飽了一夜,現在又來躺著,他雖是蛇,也還不到冬眠的時候。
正要悄悄的下床晃悠一圈,穆錚卻驀地推門進來了。小妖怪忙溜上床,將兩隻木屐胡亂往床底一塞。
世子爺的目光何等敏銳,立馬就發覺了,瞅著青右故意裝睡,他也不戳穿,只將手裡的東西隨意往桌上一放。
食盒中的香氣飄飄蕩蕩來到床帳中,小妖怪抽了抽鼻子,身子便不安分的扭動起來。
他終是少不了美食的引誘,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你給我帶吃的了?”
相處了幾日,青右骨子裡的不安分漸漸顯露出來,不像最初那樣拘謹了。
正要掀開食盒來瞧一瞧,穆錚卻敏捷的將東西往旁邊一撥,說道:“想吃可以,得先把這碗藥喝了再說。”
另一隻手變戲法似的端著一碗湯藥。
青右看著那碗烏沉沉的藥汁,小鼻子皺成了一朵花,討好般的問道:“不喝行不行呀?”
從沒聽說哪個妖怪還得靠湯藥來治病麼,那還配叫妖怪嗎?
穆錚輕輕說道:“可以啊。”
就在青右欣喜之際,他話鋒一轉,“只不過,這樣東西你也別想嚐了。”
骨節分明的手指靈活的將朱漆盒蓋掀開,原來是一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