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很煩,那是他的妹妹,他才最在意。秦生在這裡和他大呼小叫幹什麼。他站在什麼角度來指責自己?子然和他有什麼關係?真站著說話不腰疼。好像他能把子然養在身邊一樣。
阮正還活著的時候罵過子安,你就是個不長心的畜生。子安的確心不太全,他記不住別人的好。流落街邊,是秦生把他撿回來安排食宿,沒有置身事外怕惹麻煩反而迫切的想知道阮家兄妹到底去了哪裡。論理,秦生已經很難得了。可子安偏偏不領情,僅僅幾句話就讓他對秦生憎惡起來。覺得秦生管的太寬,覺得他只是好奇心作祟所以打探想聽故事,覺得他問得太尖利戳的他心都疼透了,是在指責他無能,自私,沒用。
子安迎著他的目光,冷寒清澈的盯著他:“秦生,再說一遍,我是她哥,不會看她過的不好,騙你她很不錯。再有,你能做什麼?”
“我……子安,我可以和父母說。你告訴我子然在哪裡,我接她去我家。現在風波過去了,他們會同意的。”
子安站久了頭有些暈,他有些想笑。他錯過秦生的身,搖搖晃晃到扶著沙發坐下。
“沒有用。”
“她是個累贅。”
誰家都不缺一副碗筷。可家裡多養一個人不單單是多副碗筷的問題,要安頓一個殘疾人,要照顧請人照顧她的起居。更何況子然隨時都有可能招來仇家。
子然長了一張過分漂亮的臉,漂亮的讓人感覺危險。關於秦生的母親,子安是知道的,很精明利己的一個女人。既不可能讓子然給自己家帶來任何麻煩,又不想讓兒子和丈夫貧賤禍水勾引做出什麼荒唐之事。
他為秦生做一百個假設,假設他向父母一哭二鬧三上吊求情成功同意接納子然,假設沒人不敢給秦家這個面子成功將子然從那個男人手裡接回來。接下來的,可能就是子然挑不出任何問題的意外身亡,或者又被哪個冒出來親友接走照顧。
他們太弱了,對此真的無能為力。
子安儘量婉轉的向秦生表達意思。大概離開社會太久,子安與人交流很有問題。他一個又一個短句往出蹦,說的磕磕巴巴好不累人。發木的腦袋都疼了起來。
“除非你父母瘋了,才會同意去找子然。”
“拜託,不要和你家人說。他們會恨死我。”
這回輪到秦生沉默了。
子安打起精神繼續和秦生商談。他說他想明天去陵園看看父親。
好。
幫我弄張票讓我走,gz那裡的。我沒證件。B市查的這麼嚴,你有把握?
可以。
最好後天就能讓我走。有人追我,我得抓緊。
好。
你能湊出來多少錢?
子安知道秦生父母從小對他掌控就有點變態,對賬對的喪心病狂,一點財務自由都沒有,任何一筆支出都是透明。
你不用擔心,路費能弄出來。
子安湊上前去,雙手搭在他肩上。謝謝你,秦生。你要真想幫我,不如好好讀書,磨練能力,將來不靠家裡或者權力大些。
他問秦生他和師姐的近況。秦生心不在焉的講著。
子安閉著眼睛聽,偶爾迴應兩句。他面容平靜,手下卻扣的沙發快要破了。他睜開眼睛轉過頭看秦生那張年輕陽光很風發的臉,輕聲沙啞的說:“你們,真好。”
聲音低不可聞恍若嘆息,不像和秦生說話倒像是自言自語,很詭異,聽在秦生耳朵裡有些發毛。秦生拍拍子安的肩膀:“你怎麼了?”
子安搖搖頭,覺得嗓子發梗,想想子然的未來,再聽聽他們的人生,五臟六腑都快要被烙鐵燙穿了,疼得都喘不過氣。憤怒,絕望,妒忌,憎恨,不甘齊齊湧向心頭,強忍胸中翻騰回答他:“沒怎麼。”
天氣非常好。
綠柳成蔭,芳草萋萋,松柏成群。
子安將一大捧白色的鮮花立在墓前,向墳墓彎腰鞠躬,久久不起。他倒了兩杯酒,恭敬的放在階前。提著酒瓶踩過漢白玉的石階走過短短的圍欄,找了一個挨著石碑的地方隨意坐下。
他側身摟過石碑。石碑上方是阮正宋颯的小小浮雕人像,輪廓清晰笑容明朗,按著生前小照來的。上面銘文刻著慈父母阮正,宋颯。孝子女阮子安,阮子然,敬立。
子安輕聲道,爸,媽。
阮正死之前沒有任何交代。沒有遺書,沒有口信。走的乾淨利落似乎沒有任何放心不下。阮正做好早飯,全家人坐在一起吃。飯桌上沒有唉聲嘆氣死氣沉沉,阮正挑有趣的事情講,子然歡快的笑。子安有種錯覺,大概阮正的事業慢慢好起來了,他們的家不會倒。
阮正穿著深藍色西裝,沒有扎領結,身長玉立儒雅一派。他親切自然的手指撫過子然的臉,上去不合常理的親了親側頰,說,我馬上就回來。拍了拍子安的腦袋囑咐,最近家裡忙,你就別出去亂跑。
誰能知這是生離死別。再見時阮正大片屍斑,嘴唇紫黑,神色猙獰,大腳趾掛著細繩穿的牌子。旁邊工作人員問他,你是死者家屬?
子安抖動的雙唇,一片茫然:“等等,我再看看。”
毫無真實感,停屍房裡的死人是他父親。
出殯時已深秋,來賓不少。子安一個人毫無操辦經驗,作為一家之主將葬禮磕磕絆絆的辦完。雖然往日親友朋友都對他們家唯恐避之不及,但葬禮還沒有太淒涼。
黑黑白白的人群,色彩斑斕的花圈,字型冰冷的條幅,漫天飛的都是白菊花的花瓣。父親的屍體就在身邊放著,人群中已經響起低低的啜泣聲。子安卻找不到任何悲傷的感覺,因為阮正就在他身邊,似乎隨時都能站起來。
等到屍體投入狹窄的焚屍爐,火舌捲起。子安才攥緊子然的手,找到一點哭的感覺,木然的對妹妹說:“他真的死了。”
他捧著滾燙的骨灰盒,子然捧著他的遺像。像樹一樣死死定在地面,似乎腳下生根讓人無法動彈。看無數來往人群向他們投向憐憫的目光,聽他們吐出安慰的話語。
往事如昨全在心頭,子安竟是一點都忘不了。
子安不願意去看父母的眼睛,覺得死者的眼睛太過兇殘銳利,諷刺的像四把冷刀。他已經不止一次夢見阮正的屍體跳出來,指責他作為哥哥沒有照顧好妹妹,對不起子然。從未謀面的宋颯,用與子然那張相仿的臉,冷冰冰的對他說:“生了你,就這樣做哥哥。”
他記得他和子然分開的那天,狂風暴雨,天昏地暗,鉛色層雲凝固在天上。他崩潰的大哭,趴在地上拼命的向前爬去,抱著男人的大腿,瘋狂的嘶吼:“你們停下!你們停下!別帶走她,我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了!我是阮正的兒子,衝我來啊,和她有什麼關係,你們帶她去哪兒!去哪兒!”
他指甲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