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就是讓她沒有精力再去找那個指使她改筆錄的人,也可能是為了給我們找她增加難度。”俞含楓這個人做生意的時候也會用一些非常手段,所以對這樣的方式很熟悉。
方永年看著明明只有四十多歲卻老成了老嫗的劉玉芳,他們現在住的地方是租的,西北邊陲小鎮郊區的破房子,一個單間,用塑膠布加馬桶圍出了一個衛生間,房間裡只有一扇小窗戶,一進屋子,一股惡臭加異味就撲鼻而來,嗆得方永年咳嗽了一聲。
這個老嫗是當初那起交通事故沒有繼續深查下去的關鍵,因為她修改了口述記錄,一口咬定王達鋼出門的時候重感冒吃了過量的感冒藥,再加上屍檢結果,整個事故很順利的就判定了事故責任人,事故保險金下來的速度也特別的快。
“你當時給我打過電話,問我有沒有收到過錢。”方永年坐在暗無天日的單間裡,手上用了點力,抽出了被劉玉芳拽著的手。
劉玉芳愣了一下。
過去四年,她過得非常糟糕,還算不錯的老公死了,家庭沒了,重新找了個男人看上的就是他老實巴交的個性和還算豐厚的祖產家底,結果婚前老實巴交的男人婚後一夜之間變成了賭鬼,他們所有的錢都輸光了,剩下的就是永無止境的躲債。
她已經快要忘記四年前車禍後,她到底都做了些什麼。
“是什麼錢?”方永年追問。
劉玉芳的嘴巴嚅動了兩下。
“我……找錯人了。”她說的含含糊糊的,“我以為你是另外一個人。”
方永年擰眉。
劉玉芳看了方永年一眼,低下頭,稀稀拉拉的灰白頭髮遮住她的表情。
最開始聽到王達鋼這個名字的激動過去後,她話就變得少了,說一句藏三句。
方永年一哂,變戲法一樣的從風衣裡面的口袋裡掏出了一沓人民幣,很整齊的一沓。
“這是一萬塊錢。”他放到茶几上,“你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這錢就是你的。”
劉玉芳迅速抬頭,已經渾濁的眼睛盯著方永年看了半天,咧嘴:“我當年拿的比這個多好幾倍。”
錢太少了,她好不容易遇到個有錢的,一定要一次性要個夠,足夠她卷著鋪蓋離開她的男人到另外一個地方重新生活。
“你拿錢改了筆錄。”方永年不緊不慢,“妨害司法罪是要判刑的。”
劉玉芳的瞳孔迅速的縮了一下。
“剛才進來的時候你跟我說他不止拿了那些錢,四年前車禍後,你在電話裡問我有沒有收到這些錢。”方永年看著劉玉芳的眼睛,“這都是證據,我都錄了音。”
“這錢不算少。”他上身前傾靠近劉玉芳,“我只要知道車禍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劉玉芳緊抿著嘴。
方永年不再說話,手指在那一沓人民幣上一下一下的敲。
“我不知道什麼筆錄。”劉玉芳梗著脖子,“那個錢是他們跟我說是達鋼的辛苦錢,跟什麼妨害司法沒有關係。”
方永年歪了歪頭。
“是麼?”他慣常的慢吞吞的語氣,如果陸一心在現場,應該能馬上發現他已經不耐煩了。
“那告辭了。”他站起身,把那沓錢拿起來重新塞回風衣裡。
劉玉芳半張著嘴。
“你那點訊息不值這個錢。”方永年豎了豎風衣領子,打算出門。
他是真的打算走的,一開始來的時候也沒指望劉玉芳會馬上開口,如果她不肯開口,他是打算回去查另外一條線的,那條當年騙劉玉芳現在的老公進入賭局的線,挖一挖,也能挖到東西。
他只要知 道劉玉芳當年確實是收了錢,就夠了。
收了錢,代表當年的車禍不是意外,代表他當初看到的,不是幻覺。
劉玉芳就這樣半張著嘴看著他,她在用她少的可憐的經驗判斷,這個男人到底是不是在虛張聲勢。
他站起來的毫不猶豫,轉身的時候看都沒看她一眼。
那一沓人民幣,鮮紅的顏色,讓她心裡貓抓一樣的難受。
“我本來是想給一個叫做葛文耀的人打電話的。”她在方永年推開那扇門的時候,再也忍不住。
方永年腳步一頓,回頭。
“達鋼那天出車的時候沒有帶手機,有一個叫葛文耀的人在他出車後找過他,那個電話是我接的。”
像是怕方永年真的就走了,她說的急急忙忙的。
“葛文耀在電話裡問我,達鋼今天出門的時候有沒有吃感冒藥。”
“我當時覺得很奇怪,達鋼的身體向來很好,感冒什麼的從來都不吃藥,所以我就說沒有。”
“後來達鋼出事了,我在錄筆錄的時候,警察又問我,他出車前有沒有吃過什麼藥,我當時什麼都不知道,所以也說沒有。”
劉玉芳喘了口氣。
“我不知道什麼是改筆錄,就是那天我回去之後,有個人來找我,給了我五萬塊錢,然後告訴我,達鋼出車前確實吃了感冒藥,他還給了我一個空藥盒子。”
“所以你就去改了筆錄?”方永年聲音冰冷。
五萬塊錢,買了四條人命和一條人腿。
劉玉芳點頭。
“那不算是改筆錄啊,那個人說達鋼確實是吃了感冒藥的。我後面還問了達鋼的那個老鄉,他也說是沒關係的。”
她還想辯解,可方永年卻已經不想再聽了。
“那為什麼要給我打電話?”他打斷劉玉芳的辯解。
劉玉芳猶豫了下。
方永年站著沒動。
“改了筆錄後,我想來想去覺得有點不對,但是又說不上來到底哪裡不對,所以就想找之前最早給我打電話問我達鋼有沒有吃感冒藥的人問問。”
“可是那個電話打不通了。”
劉玉芳渾濁的眼睛眯了眯,低頭無意識的開始把玩自己的衣服下襬。
“他們告訴我車禍死了四個人,你是唯一一個生還者,我就以為……”
她不再說話,她以為,活下來的那個人是葛文耀。
“你的電話是我在車禍登記資料裡面找到的,當時我沒帶手機,所以借的保安的電話。”
方永年挑眉。
她在撒謊。
她如果只是要問問,第一句話肯定不是你有沒有收到錢。
葛文耀如果只是打電話問她感冒藥的事,她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葛文耀也會上車。
最重要的是,為什麼她會認為給她打過電話的那個人,才應該是活下來的那個人?
“王達鋼收到過其他錢?”方永年沉默了一秒,突然開口。
劉玉芳突然抬頭,被歲月摧殘的滿是皺紋的臉,在那一瞬間居然有些猙獰。
“王達鋼還收到過其他的錢,所以你才會給我打電話。”方永年又說了一次,這一次,改成了陳述句。
這個劉玉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