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敢探究此刻臉上的滾燙是因為什麼,更不敢在一切可以反光的地方比如鏡子、窗戶、手機螢幕之類的地方去看自己的臉現在是什麼樣。
“溪水。”他突然叫了這麼一聲,咬字清晰,音調低沉,像深山中山泉與碧月的碰撞。
“嗯?”姜芷溪腦袋暈乎乎的,這一聲叫進心口裡,撞開了一層透明的膜。
“有人這麼叫你嗎?”
姜芷溪沒什麼正經小名,姜媽媽姜爸爸叫小溪,長這麼大身邊相熟一點的朋友叫她小溪。溪水,這暱稱聽上去拗口,念起來也不甚親切,以至於她腦子裡過第一遍,不認為這是他在叫她的名字。
搖搖頭,她沒說話。
姜芷溪還半靠在床頭,身後壓著兩個厚厚的鵝毛枕,柏翊側坐著身,脊背不似平時挺直,很自然的放鬆,她一掀眼皮,抬頭就能看到他的側臉,濃密睫毛下漆黑的眸子裡一如既往不帶感情,鼻樑側面線條清冷又高傲,唯有唇角,似乎勾了勾。
“以後就這麼叫了。”
……她今天頻頻掉線,姨媽可能把她的智商帶走了。
見到她眼中的一絲費解,他難得願意多說幾句,可能是在解釋:“以後,只有我一個人這麼叫。”
她動了動嘴唇,想說沒什麼區別,叫什麼都一樣,幾個人叫都一樣,轉念一想,興許這句話一出她就是新繼任的話題終結者了,不妥。
可是轉過這個彎兒,又覺得這種沉默的縱容似乎更不妥。什麼關係呀?到那個份上了嗎?用小名稱呼這種事,怎麼聽怎麼沒有距離感啊。
柏翊的高冷少爺人設呢?認識她到現在,喊她全名的次數都一隻手數的過來。姜芷溪在他這裡和沒有名字的人沒區別,她私下裡一直偷偷認為他這麼做的原因是看上去更酷,後來發覺,可能只是不屑,或者說懶。
……
一腦門兒稀奇古怪的念頭一個接一個的往出冒,姜芷溪肚子好了,現在又開始頭疼。她今天不止一點點奇怪,不過起個名字,卻叫她引申出這麼多有的沒的的想法來。
最終,姜姓保姆今天沒能做任何工作職責以內的事,連洗個手柏翊都會把水溫調成熱的。午飯一過就如約送她回去,嘴上說著身體不適也要她來,週日還是給她放了一天假。
天氣漸涼了,深秋到來,最後幾片葉子隨著寒流晃晃悠悠落下來,樹枝光禿禿一片,連學校柏油馬路看上去都比夏天冷硬的多,
姜芷溪就這麼舒舒服服過了個週末。週一接到個挺突然的訊息,師母陶老師臨產在即,徹底休了產假,學校安排了新的代班老師,這意味著姜芷溪因連著三次體育課遲到而帶來的懲罰也徹底結束了,不必再去附中看早讀晚讀,不必再批令人頭疼的卷子,也不會在除休假日以外的時間和柏翊產生任何交集。
她沒去附中和那群相處了兩個月的小朋友做道別,消失的無聲無息。
意識到這一點是在週五晚上,孫顧白在吃晚飯的時候說起了自己高中的事。
“……就這麼回事兒,他覺得丟臉,到現在都沒回學校看過……哎?小溪,你這周去附中了嗎?”
突然被點到名的姜芷溪淡然抬起頭:“沒啊。”
這下連簡繁也看她:“你不去道個別?”
她好像不太理解這句話的含義:“道什麼別?”
謝笙笙從窗簾裡探出頭,手裡還捧著明天上課用的書:“你帶了他們兩個月,有幾個和你關係不是還挺好的嗎?不說一聲就走不好吧?”
她怔了怔,好像才意識到這回事。
姜芷溪有一點很好,適應能力非常強。她小時候不愛說話,姜媽媽曾經擔心過她的交友問題,誰知道上中學之後這些問題都迎刃而解。姜芷溪就像只快樂的小海豚,走到哪裡游到哪裡,總能在別的孩子還後知後覺慢慢相處的時候,迅速融入新環境新集體,給自己找到合適的集體定位。
她可以毫不猶豫的從一段經歷中抽身,從不例外。
N大課業很忙,之前因雜事耽誤了太多時間,幾個月過去學業進度早就趕出去一大截。期末沒有傳說中那麼容易過,當她反應過來時,孫顧白已經把牛津詞典背了一半了,更別提她因為參加各種活動落下的一些東西。
臨近期末,姜芷溪閒不下來,週一從大鬍子那兒得來訊息,她馬不停蹄就把自己埋進專業課的書本里,這事兒對她來說只是湖面上落下一片葉子——帶起一圈小漣漪,過去了。
想不到還有告別這一出。
*
隔天去柏翊家裡,姜芷溪遲到了整整兩個小時。
早晨起來手機出了點小問題,這麼早沒有修手機的地方開門,她繞了很遠的路把這件事處理好以後才發覺花的時間有點多。
姜芷溪用最快的速度往柏翊家中趕,刷卡進門時這屋子一如既往的寂靜。
掃一眼過去,一樓空蕩蕩沒有人影。
她輕嘆一聲,東西放好,挨個房間找過去。最後找到柏翊時,他站在二樓最西面的陽臺上吹冷風。
一週不見,柏翊身上沒什麼變化,拒人於千里外的冰冷,單調,冷色調。今天不算暖和,真正降溫也就是幾天的事,風大,太陽都沒冒頭。他穿著一件單衣,雙手放在褲兜裡,沒做什麼,背對著她站在陽臺上,看不到正臉表情。
陽臺的兩個門大敞著,冷風呼呼不客氣往進灌,姜芷溪剛適應室內的溫暖,風這麼一吹,禁不住打了個冷顫。抬眼瞧見他只穿了薄薄一件,更冷了。
“我差點就要以為你沒在了。”她上前兩步,把脖子往衣領裡縮。
柏翊沒說話。
姜芷溪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又往前邁了幾步,探頭去看他的臉。看一眼,微怔。
他眉間積著濃濃郁色,化不開的墨一般。黑眸沉沉,一潭死水興不起波瀾,從頭到腳,裹著冰雪極寒。他在用力,脖頸連帶額角的青筋根根凸起,冷白面板下迎著白日的光線無比顯眼。
他在隱忍。
餘光裡注意到他露出的一截手腕,半長的血痕,已經結了一點痂。骨骼寬大、小臂線條流暢的削瘦手臂上,這麼一條傷痕,乍眼的厲害。
姜芷溪注視的有點久,眼神晃了晃,伸手在旁邊輕輕碰了一下。
幾乎是在手指碰到他冰冷肌膚的一瞬間,他像被點了什麼開關,忽然大力揮開她的手,反應太劇烈,動作幅度大,她沒防備,只聽空氣中“啪——”一聲……清清脆脆。
柏翊下一秒遞來的眼神居高臨下,結滿鋪天蓋地的冰霜,姜芷溪與他對視一秒,低頭看自己紅了一小片的手背,抿了抿唇。
作者有話要說: 一年多過去了,大腿從一個喝酒飆車的紈絝變成了一個早睡健身的養生紈絝,連煙都戒了
牛逼還是他牛逼,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