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鮮活的存在交流了, 威茲曼卻也不至於抗拒。
他實在不像是一個“王權者”——沒有黃金之王、國常路大覺的威嚴, 也沒有赤之王、周防尊的壓迫感, 除了長得好看和聲音好聽以外,他更像是個普通人。
普通的,會受傷、會逃避、更會展露出溫柔一面的人類。
誰又能想到這一位已經是七八十歲的“老前輩”了?
“雖然你擁有快速癒合的能力,但你並非我的氏族,想來是其他超能力,或者體質特殊的原因。我沒有接納任何人……中尉也知道這個事情。那麼,中尉讓你過來,是想做什麼呢。”
面對威茲曼的詢問,青木彌生眨眨眼睛,隨手把靈力化作一隻幽藍色的蝴蝶,伸到青年的眼下。
“國常路先生說,您以前對陰陽師和式神很感興趣,但是他資質不夠,當時讓你失望了。所以,他希望我如果可以的話,到天上來看看。我答應了。”
“……中尉、呀。”
遙遠的過去的回憶,再被提及時,仍然如新,彷彿就是昨天發生的事情一樣,威茲曼不知是痛苦,還是滿足地發出一聲喟嘆。
然而破了的鏡子難重圓,逝去之物不復返。
他放下了酒杯,低下眼睛,目光落在那紅色漣漪上,被隱藏起來的情緒。
“多謝你特意來跑這一趟。不過,不必了。我已經對地上的世界,完全失去興趣了——替我與中尉道謝。請回吧。”
青木彌生撓了撓臉頰:“哦……不、不看的話,那我能問您幾個問題嗎?”
威茲曼脾氣和耐心都很好,並未拒絕這個幾十年來少見的客人。
“國常路先生說,是您發現了德累斯頓石板,並且挖掘出它的力量,也是第一個成為王的人,所以我想,威茲曼先生您,應該也是最瞭解它的。”
道出自己這次的真正目的,青木彌生深吸一口氣,看向青年的眼睛。
“——尊、這一任的赤之王,他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壞得太快了。請問您有什麼辦法,讓他不至於隕落嗎?”
……
…………
………………
威茲曼跟青木彌生說了很多。
什麼威茲曼偏差值,什麼赤的力量最為暴虐、難以控制——總之,劍就是王權者自身,周防尊不加節制地暴走,只會加速劍的損毀。
而一旦威茲曼偏差值超過界限,達摩克利斯之劍,就會掉落,即“落劍”。
所以歷任的赤之王,通常都是短命鬼。
上一任掌控火焰力量的王權者,名為“伽具都”,他由於過於放.縱.自.我,於十幾年前落劍。將阻止他的青之王及其大部分氏族,連同成千上萬的普通民眾一起,將一整座城市,從日.本.國.土上抹去。
也就是如今的“伽具都隕坑”。
青之王逝世,繼任者至今未被德累斯頓石板選出,Scepter 4凋零殆盡,而人民也沒有從那樣的恐懼中脫離。
“雖然理論上,只要儘量避免使用能力,劍身就不會受損。但每一次被石板選中的第三王權者,都不是什麼能忍耐的人啊。”
威茲曼停下自己畫板書的手指,憐憫地看向面前沉默的小姑娘。
他搖搖頭:“……抱歉,我也無能為力。請珍惜與他在一起的時光吧。”
然而青木彌生忽然抬起頭。
“國常路先生告訴我,您當初研究德累斯頓石板,是為了‘人類的幸福’。可是,威茲曼先生,您真的覺得,大部分人擁有了力量之後,真的會變得幸福嗎?”
她的眼睛純澈,卻在最深處藏有陰霾。
“並不是每個人都具備‘擁有力量’的品質。就像是不加篩選地,把(木倉)發到小孩子和殺.人.犯的手上。欲.望是永無止境的溝.壑,您當初有想過,要如何制定限制超能力者的規則麼。”
威茲曼沒有說話。
青木彌生停頓了片刻:“恕我直言,威茲曼先生,您開啟的……不是普羅米修斯的火種,而是潘多拉的魔盒啊。”
“或許吧。”威茲曼閉上眼睛,“但我已經對地上的事……”
“——您是在把被自己弄得一塌糊塗的爛攤子,甩手丟給國常路先生嗎?”
青木彌生一針見血,口吻卻是柔和的:“可有很多人因此喪命了,威茲曼先生。或許現在我們說話的時候,就有人正在死去。未來也不會停止。”
威茲曼的情緒也終於累計到一個巔峰。
他丟開酒杯,脆弱的玻璃製品砸在地面上,掉了一地的殘片,發出巨大的聲響。
青年連崩潰也都是隱忍的:“夠了!我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做不好……!中尉他才是能承擔這個任務的人!”
“您說的對。”
繞開那團玻璃渣,青木彌生靠近威茲曼,看著他的眼睛。
“國常路先生,他的確是‘人’。而人類都是會死的——他並沒有‘不滅不變’的力量,威茲曼先生。他已經很老很老了,卻還一個人堅守在御柱塔裡,鎮壓一切。”
“為了保護我想要保護的人,我決意試著去解讀石板。威茲曼先生,我懇請您的幫助。您願意同我一起嗎?”
………………
…………
……
威茲曼沒有答應。
但他對她開放了,他自研究以後的所有德累斯頓石板相關的資料,並允諾她,讓國常路大覺同意她去解除德累斯頓石板。
坐在返回地面的飛艇上,青木彌生透過窗戶,看那座越來越遠的“天空帝國”。
她想,這大概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阿道夫·K·威茲曼了。
——那是他一個人的樂園,也是他一個人的囚籠。
飛艇降落的時候,青木彌生看到了國常路大覺。
她跑過去,口吻帶著點愧疚:“抱歉,國常路先生。威茲曼先生……沒有跟我一起下來。他也沒有想看我召喚式神。”
國常路大覺卻並不意外。
他笑了笑:“那傢伙,就是個懦弱的膽小鬼對吧?已經躲了幾十年了還不夠。可真夠丟人的。”
青木彌生卻說:“但是,國常路先生,您相當喜歡威茲曼先生呀。”
聞言,國常路大覺微微愣神。
“或許吧。”
他仰頭看向了天空:“帶著笑容去追逐夢想的人,總是相當耀眼的。再者……能與我共同懷緬一段時光的,也只剩下他了。”
國常路大覺笑容疏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