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幾百個護身符做好已經是極限了。
做不到眾將士人手一枚,可送過去,當做鼓舞士氣的念想也好。
說起來,要隨軍的拉美西斯也收到了一枚看上去差不多的護身符。
確實是“差不多”。
不管拉美西斯怎麼打量,都沒看出自己的這枚護身符跟普通士兵的護身符比起來,有什麼多出的特別之處。
“唔……”
就是因為沒有“區別”,才有那麼一點“不高興”啊!
拉美西斯將那枚小小的神像捏在手心裡,慢慢地捏緊。
捏了一陣,他又把手指鬆開,目光情不自禁往很是不起眼的神像上多掃了幾眼。
“……”
“算了算了。”
褐發少年歪著頭,嘀咕了一聲,到底還是仿若無可奈何地把護身符收下了。
但,假若不去聽他的話,只看他的表情。
沒有人會懷疑,收到護身符的王子其實很“高興”才對。
‘畢竟。’
拉美西斯想。
‘這可是,塔希爾送給我的第一件禮物啊。’
*****
送到拉美西斯那裡的護身符,是堪堪趕在今日快要天明的時分完成的。
本來,按照預想,最後完工的那兩件應當是臨時起意,順帶為那兩名脫出險境的幸運之人準備的護身符,花不了多少時間。
塔希爾坐在燃燒了一夜快要燒盡的燈下,確實比較迅速就完成了這兩件護身符的雕刻。
他在這之前其實並不常做這種費神的事情,神廟會對外出售護身符沒錯,但大多都不需要身為大祭司的他親自動手。
可這一次,大祭司瞞著其他人接下了如此大的麻煩,默不作聲地耗了了幾天幾夜的心力,卻也不想讓別人知曉。
只是因為拉美西斯的信裡剛好提起了這件事,他剛好想到了這個辦法而已,沒什麼可宣言的,所以一切都盡顯低調。
可能是熬夜太久,再加上細緻的操作反覆進行了太多次,塔希爾將贈送給幸運兒的少年荷魯斯放下,閉上眼,騰出手按了幾下似有些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他的雙眼也酸脹得發疼,若不睜開一陣就停下來閉眼休息,那雙清澈的藍眼早就乾澀得不行了。
“啪。”
隨手擺在案上的蘆葦筆被撞開了一截,在放滿了護身符的平面滾了一轉就立馬停下。
塔希爾聽到聲音,立即睜眼看過來。
梅傑德大人叉著腳,站在案上仰頭盯著他,腳下還踩著了幾個可憐的護身符。
幾年過去,塔希爾每次直面不肯露出真容的神明大人那標誌性的睿智眼神,都會發自內心地覺得可愛,精神也會稍稍地為之一震。
這次也不例外。
“您覺得無聊了嗎?非常對不起,我這幾天都沒能好好地照顧您。”
金髮少年被昏暗的燈光籠罩著,面上似乎也籠起了一層極淺的光華,讓他鮮有表情的秀美面容顯得比沐浴在日光下的模樣更加柔軟。
梅傑德大人接受了他的道歉……不,這時候的它似乎還沒有。
因為,套著白布罩的神明大人定定地盯著少年的眼睛半晌,忽然在書案上踢踏了起來。
“嘩啦啦!啪啦啪啦!”
原本被細心地一件件疊好的護身符被一腳踢跨,當即嘩啦啦地散了滿桌,還有幾個險些掉到地上,被塔希爾及時搶救回來了。
“梅傑德大人,您怎麼了呀?”
雖然有些被這突來的變故驚到,塔希爾也只是擔心梅傑德大人是不是受了什麼委屈,他根本不會生氣。
“難道護身符裡有什麼驚擾到您的東西?還是說……”大祭司的目光極為難得一見地閃爍了一下,伸手將梅傑德大人抱起,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難道,您在擔心我嗎?”
即使說他想得太多,把自己看得太高也罷,塔希爾為這個格外大膽的猜測感到由衷的喜悅。
然而,事實上:
梅傑德大人:“……”
神明大人非常傲然地甩了幾下腿,轉過身,一屁股在塔希爾的腿上坐下了。
尊貴的神不願施捨話語,是對是錯全由信徒想象,那本質非常膽大的信徒便這般受寵若驚地接受了它的關懷和好意。
“謝謝您,不過我就快要結束了。”塔希爾用左手抱好了神,右手還是放到了書案上去,重新捏起被踢歪的筆:“還要在石刻背後寫上關鍵的咒文,再之後,只要再把最後一個完成就可以……”
“……”
此前本來還未注意到哪裡不對。
可他的目光向前,無意間掃到了在很久以前——幾天前,決定製作護身符時就放在了那個角落的小木盒。
等一下,他剛剛說的是……還有最後一個?
塔希爾冷不禁頓住,面上閃過了一絲十分奇怪的迷茫。
給那兩人準備的護身符應該就是最後兩個才對,但方才下意識說出的那句話,卻像是默認了,還有刻意留下來的最後一件……
想到這裡,自以為沒有留得太深刻的片許記憶碎片終於浮上心頭。
他看見那木盒,想起幾日前自己準備材料的時候,便是鬼使神差地多取走了一塊玉石。
給將士們準備的護身符都由簡單的石材製成,本體價值不高,但方便雕刻,也節約時間。
是的,塔希爾起初並沒有考慮過,護身符也要算上拉美西斯一份。
彷彿有意想要回避的確是“重要友人”的王子,而他的心態又出現了微妙的糾結。
一邊想著拉美西斯並不需要這麼簡陋的護身符,一邊又不知不覺地留下了要給拉美西斯製作護身符的材料。
現在,得到梅傑德大人的提醒,塔希爾略顯恍惚地回過神來了。
“…………”
果然,還是沒有這個必要吧。
從神廟分開沒多久就去了軍營的王子很早就在他面前炫耀過,他戴在手上的金環刻有拉神的祝福,盧克索神廟的大祭司親自為他送來躲避災禍的護符,就算上了戰場也無所謂,神和護符的力量都會保護他。
塔希爾當時聽了,面上沒有任何表示,直到如今才顯露出來,他其實並非無動於衷,而是默默地記在了心裡。
還一直記到了現在。
這不是耿耿於懷的表現,就是沒有很在意。
如果被指出心中的想法有哪裡不對,大祭司大人一定會這般正色地解釋。
拉美西斯肯定不需要這麼一塊簡陋的護身符,就算他在潛意識裡為王子挑選了特別的材料,完全可以帶上更多認真地製作一回,也無法改變這一既定的事實。
木盒靜靜地擺在角落,塔希爾看了半晌,遲遲沒有去取。
他的手似在自己沒能察覺的時候向那邊探出了些許。
不過,少年在這方面的反應仍舊那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