劃為了燕京的觀賞湖,裡頭的魚也都成了鯉魚。”
周熠長嘆一聲,他順著湖邊走了幾步,腳下貼著雪卻沒留下任何痕跡,本就是魂魄一縷,即便能化成人形,卻也無法再觸碰到這些,就是黃顙魚還能捉,他也嘗不到的。
心中的紊亂還未平息,不知幾次想要逃離那所小院子都不得成功,周熠甚至就已經要認命了,卻沒想到還是顧定晴膽子大。
昨夜院外有人窺看,周熠察覺到了,所以引了一陣風讓那人離開,卻沒想到那人走時摘了幾道供祖符,周熠便知道,這人絕不是尋常人。
給祖宗娶妻這種事兒是壞了道中規矩的,這個周熠知道,因為曾經給他妻子供祖之法的人便說過,讓他的妻子轉告子孫後代,道中有可為有可不為,壞了規矩者必將受到嚴厲懲罰,所以周熠猜到,顧定晴一定會被人救出去。
昨夜他提醒了顧定晴,如若明日有人過來,她就裝害怕裝可憐,叫人同情幾分,憐惜幾分,她這般可愛的姑娘,來者不會忍心,必然會帶她離開,到時候天地之大,她一個活人就不用與他這個死人綁在一起,還得自由,逍遙自在。
周熠腳下一頓,回頭朝一直跟著自己的顧定晴看去,女子身後留了一排印有桃花的腳印,正小心翼翼地看向他,眼神似乎在等待著誇獎。
周熠心下一軟,輕聲說了句:“謝謝你能帶我出來看看。”
“這不算什麼的!”顧定晴昂起頭,笑面如花,一雙本就不大的眼睛幾乎眯成了一條線,她長得不算很好看,可生得討巧,周熠見了抬起手,輕輕按在了對方的頭上。
自然是彼此互碰不到,周熠的手也只是停在了顧定晴發上的半寸處,可她就是能感覺得到,周熠掌心的溫柔與溫暖,還有恰如其分的讚許力道。
顧定晴說:“將我從周家帶出來的人說,事情結束後她能給我一些銀子,讓我離開燕京好好過活,我偷偷將你從周家帶出來都沒人發現,等到時候那兩人離開了,我就帶著你的杯盞遠離京都,我們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好?”
周熠一怔,竟不言語。
顧定晴繼續笑道:“我從小就在燕京附近長大,他們都說燕京好,是國都,可我已經受夠了這個地方了,村子裡的人對我不好,燕京裡的人也曾都嘲笑過我,傷我者盡在此處,不如離遠些,離得乾淨。”
周熠只知道,顧定晴是被她爹孃賣進周家的,卻不知道她曾經發生過什麼事。
那些在家中被爹孃壓榨,被弟弟弟媳欺負,成苦力,成僕人的生活,她沒與周熠說,她爹孃曾拉著她去江家門前,逼迫江旦翻五倍聘禮,最後被人一紙退婚書扔在臉上,遭周圍百姓辱罵譏諷的事,她也沒與周熠說。
總歸都是些不好的回憶,即便當時她爹孃非要江旦娶她時,她哭著掙扎,可也只是被眾人認為做戲。
這世上,真正待她好過,對她說到做到的人,只有周熠。
顧定晴想到這些,眼眶不禁紅了起來,她長得不好看,周熠卻玉樹臨風,她家境不好,周熠卻是世代官家,她不識字,不會琴棋書畫,周熠卻都願意每日子時出來教她,若她不喜歡那些文縐縐的東西,他還會與她玩兒遊戲。
他們用最世俗的方式玩兒,打各種賭,明日樹上開幾朵花,門前落幾寸雪,她輸了,就幫他清理房中的一樣物件,即便周熠不說,顧定晴也願意這麼做。若她贏了,周熠便會告訴她院中的一個角落,讓她去挖,總有好東西藏在裡頭。
那些都是……已經當了大官的周家子孫,埋在院子裡給周熠的金銀珠寶,一個死人根本用不到的東西,但顧定晴窮慣了,她喜歡。
第一次挖到的鐲子,她一直戴在手上,第二次挖到的玉佩,她也掛在了腰間,還有幾粒圓潤的珍珠,她都藏在了鞋子裡,現在都有些硌腳。
周熠待她,太好太好了。
顧定晴道:“等我們離開了燕京,可以往西走,你說你當官的時候去過那邊,有一處花海,一望不到邊際,就在陵中,現如今陵中城還未改名,它還在,我想去看看那片花海,除了花海,還有章州的玉帶河,齊雲山上的猴子……”
周熠輕聲笑了笑:“原來我說的,你記得呢,我說時你的心思都放在了珍珠上,我當你沒聽見。”
顧定晴搖頭:“我都聽著呢,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有記著。”
周熠見她如此,一瞬愣神,腳下不禁往後退了半分,道:“抱歉,顧姑娘,我太久沒與人說過話,所以自己能記得的,就都找你傾訴了。其實那些地方如今想來也不是很漂亮,也許只是還記得,所以於腦中美化許多,你還年輕,無需為了我隨口一言,便流浪四方,姑娘家還是找個地方,安定地生活比較好。”
顧定晴聽他這麼說,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了,她也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方才的神采飛揚,一瞬降到了冰點。
“我是不是又話多了?我娘曾經就說過,我這人不能好,稍微高興點兒就說多。”顧定晴的手捏了捏裙襬邊,周遭一瞬安靜了下來。
她深吸幾口氣,突然想起了什麼,於是蹲身去攥了幾個雪球,小手已經凍得通紅她也沒在乎,用力將手中雪球朝湖中冰面扔過去,雪球於月光下砸成了一粒粒碎屑,晶瑩如散開的寶石,嚓地一下在冰面上留下了微白的痕跡。
“好看嗎?”顧定晴轉開了話題。
周熠微皺的眉心漸漸鬆開,頷首道了句:“好看。”
顧定晴知道自己想得太多,也說得太多了,也許周熠喜歡燕京,也許他有自己想去的地方,未必是他曾經去過的,難得離開周家,必然要去見還未來得及去見的。
顧定晴定了定心神,又攥了個雪球扔出去,她說:“周熠,你快看啊!你每日只能出來一個時辰,沒多少時間的,今日就只能在這湖邊轉,等明日我早些出門,帶你去城外看看。”
她扔得高興,身上黑色披風飛揚著,兩隻手上都握著雪球,用力擲向冰面上,找到了竅門,濺開的雪花就越來越大,越來越細密,一粒粒瑩亮飛散開。
“好看吧?”
“好看。”
“我這回攥了個特別大的,你別眨眼!”顧定晴雙手舉起一個大的雪球,幾乎跳起來往外扔。
身旁站著的周熠微微側過頭,卻是看向了顧定晴的臉,方才的低落已經不在她的眼中了,眉眼處的笑意帶著幾分青春盎然,她髮梢與肩膀上都帶著細碎的雪粒,周熠想伸手幫她拂去,抬了一半又想起來自己碰不到對方,於是化舉動於言語,不知是回答,還是感嘆一句。
“真的……好看。”
顧定晴帶周熠在湖邊轉了一圈,凡是她認得的建築,都給周熠說了一遍,何時建造,何時興旺,偶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