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酒還在他的血液裡流淌,微醺的感覺很舒服,商時景深吸了口氣,終於明白有些人為什麼願意長醉不醒。
世上眾人皆醒,醉我一個何妨。
倘若天下皆醉,我又何必獨醒。
商時景臉頰微微泛紅,他的酒量不差,只是平日裡極為剋制,不似尚時鏡幾乎滴酒不沾,一時間竟不知道是自己想醉,還是這具身體實在是太菜,連一碗的血蜜酒都受不住。他倒也想有這般豁達的心境,可惜理智在見到嶽無常跟錦眉的那一刻迅速回籠,蛇尾的女子身軀曼妙,纏在嶽無常身上的姿態也堪稱撩人,他冷靜的看著眼前兩人,心知這便是自己接下去的道路了。
“無常,錦眉夫人,這便是我三弟尚時鏡。”巫琅微微笑道,為雙方互相介紹。
商時景微微頷首,只聽嶽無常朗聲大笑道:“早就聽說巫道兄有五個結義兄弟,其餘幾位都已結識,唯獨尚道友來去無蹤,今日才有幸相逢。”客套話人人都會說,全看說得動不動聽,舒不舒心,嶽無常看著粗獷魯莽,卻實則粗中有細,反倒是他那妻子很有些愛理不理的模樣,不知道是性情高傲,還是不知曉人情世故。
“嶽殿主。”商時景的稱呼親疏立現,嶽無常臉上的熱絡卻絲毫不減,倒是錦眉有些不屑,她又動了動,將自己整個身體藏在了丈夫身後,他並未對此有任何動容,單刀直入道,“尚某有一樁交易要與二位做。”
嶽無常並不吃驚,笑道:“哦?是怎樣的交易,倘若是嶽某無能為力之事,還望海涵。”
“是怎樣的交易,要視嶽殿主對愛子到底有多麼看重來決定。”商時景緩緩道,“是仇恨憤怒至除齊飛雲之外,還要殺死祝誠;亦或是冤有頭,債有主?”
嶽無常忽然咧嘴一笑:“聽尚道友的意思,是想保下祝誠這個賊精了?”
剛承受過喪子之痛的父母會是這個模樣嗎?
雖然商時景不曾為人父母,卻也曾為人子,心知肚明父母縱有千萬般的不是,心中對孩子疼愛總是不假。
可是嶽無常跟錦眉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剛死了兒子,強顏歡笑與真心暢快的區別,商時景還是區分得清楚的。
“殺他也是無用,崑崙宮有心鬥法,祝誠不過是個藉口。”商時景淡淡道,“與嶽殿主所想恰恰相反,倘若要尋找祝誠本人,不知道要花耗多少工夫,我需要祝誠死在鬥法之中,且是頭顱懸掛萬骨窟,屍首分離,受烈日暴曬,永不得安寧。”
這話儘管說得狠毒,然而在場眾人卻都心知肚明,此人是不是祝誠並不重要,而是自鬥法此事之後,他就是祝誠。
尚時鏡並不是想保祝誠,而是他需要祝誠的死訊自鬥法之後傳遍天下,死的是誰卻無關緊要。
縱然嶽無常心細如髮,也猜不透眼前這個白面書生心裡頭到底是在想些什麼,聽他口吻,要說是想對正道服軟,可弄不出崑崙珠也是無用,而此事對自己並無任何壞處,祝誠的首級倘若到時掛在萬骨窟上,也可恐嚇正道一二。
心中仔細盤算,嶽無常便有了計較,他和善笑道:“此事對我倒是不難,只是交易有來有往,尚道友希望我出這個頭,必然是有什麼不好出口的苦衷,那麼你打算用什麼來換?”
“我有足夠的籌碼,卻不清楚嶽殿主想要什麼。”商時景不緊不慢道,“與其你我互相試探,我開出你無用的籌碼,買賣不成倒不重要,只怕最後一點仁義也保不住,還是嶽殿主提吧,你我心中都明白這場交易價值幾何,嶽殿主應當也不會叫我為難。”
祝誠頭顱一事對嶽無常的威信百利而無一害,他的麻煩不過是苦惱該從手底下的仇家裡挑哪個合適的當替死鬼,既然開了口,就是有交易的興趣,雙方都心知肚明底線在何處。
嶽無常“哈”地笑了一聲,饒有興趣的問道:“無論我開出怎樣的條件。”
“相同的條件,必然要付出相等的代價。”商時景微笑道,“我是知禮之人,嶽殿主不必擔憂。”
這話綿裡藏針,明面是說自己,暗地裡是警告嶽無常不要太過分。嶽無常的心思被瞧得清楚分明,不由得摸了摸鼻子。錦眉撩過他的長髮,湊在他耳旁小聲道:“這句話我聽得有點一知半解,不過我看出來了,你剛剛是不是被反將了一軍?”
“夫人。”嶽無常苦著臉小聲回道,“這種話就不用說出來了。”
錦眉嬉笑了一聲,蛇信在他臉上舔舐了兩下,忽然扭身一變,幾乎全身都變成了蛇身,只留下個人頭,她從嶽無常的右肩處探出身來,看著商時景道:“能讓無常害臊的人還沒有幾個,我很欣賞你。”
那你丈夫還真是怕羞。
商時景冷酷無情的想道,面上卻笑意溫和,對著錦眉微微點了點頭。
第五十一章
交易總要讓雙方都愉快才好。
嶽無常倒是一下子真的有些傷腦筋了, 倘使換做是別人踢回來這個皮球,他自然是會獅子大開口, 畢竟他可沒義務給商時景面子。可是剛剛他已經見過商時景的本事,也知道這個男人知曉一些尋常人並不清楚的東西,那麼對方所說有足夠的籌碼, 很可能並非信口開河。
這種情況下提少了自己肉疼, 提多了又怕對方甩臉走人,不由得抬頭看了看巫琅,試圖讓對方給自己一點暗示。
其實祝誠這事, 他也的確煩惱許久,把人找出來殺掉太浪費人力,不找出殺掉又容易被道上的人碎嘴,商時景提出這樣的要求, 倒是正好解決了他的麻煩。
巫琅自然也接到老友的求助了, 他輕輕咳嗽了兩聲, 微笑道:“無常, 也許機緣已到。”
嶽無常不由得恍然大悟, 商時景聽得似懂非懂, 可也約莫明白巫琅跟嶽無常大概之前說過些什麼,如今正在暗示他, 不由得警惕萬分。
還不待丈夫開口,錦眉倒先說了話,她懶散的趴在嶽無常頭頂上,歪了歪頭看著商時景, 皺眉道:“就他這麼點修為,能找得著玉澤老祖嗎?”
愛妻向來不通人情世故,嶽無常聽她將此話說出口,其實心中也有些許半信半疑,本想出聲喝止,然而心念一轉,卻又緘口不言了。
商時景知道接下去應是談判,尋常世界裡也許會有重名的可能存在,然而小說自會盡力避免,尤其是這種戲份越重的角色,無疑等於與天道牽引的關聯越大,極少可能會出現同名不同人的情況,所以商時景雖然有些驚訝眼前二人要找玉澤,言語之中還那般恭敬,但是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說能力不濟?開口便先示弱。
以退為進並不是什麼時候都好用。
若是出聲諷刺,只怕兩人會惱羞成怒,交易告吹對嶽無常未必有任何損害,可是對他卻是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