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被單底下。
教授面上一如往常的平靜冷淡,端著湯藥,似笑非笑:“很抱歉遊公子,這裡不是你爹的少將府,有什麼你就吃什麼。”
他把藥碗朝他床頭一放,聽見遊酒長長的嘆了口氣。
遊酒的氣色比剛送來時好了許多,基地絕大部分珍貴的醫療資源都用在了他身上。
曲少校下過命令,要全力以赴確保遊公子性命安全——他不僅是軍方奪回情報的英雄,還是少將的子嗣,是聯盟精幹的特種兵,地位一夕間水漲船高。
曲少校指望著把他列為死亡峽谷基地又一個朝上級邀功的成功事例,因而對這位其實並不嬌貴的公子哥,囑咐所有人照顧得務必盡心盡力。
“最好趁熱喝了,你不會想知道它們涼掉了是什麼滋味。”
遊酒探頭看了眼那幾碗藥,聞起來比前幾日又腥臭了不少,總覺得噁心度似乎呈等比數列上升。
他還是手腳被縛不能動彈,只好側頭叼住枕頭邊的吸管,再抬起腦袋,艱難的透過吸管去吸食藥碗裡的液體。
——又燙,又濃稠,又臭。
直到他抵著乾嘔的慾望,無比艱難的把那幾碗湯藥喝完,大丹才從他被單下抬起鼻子,湊到他面前,安撫的舔了舔他的臉。
他長出一口粗氣,再一次徒勞無用的請求:“下次添點甘草、白糖之類助食的東西吧?”
施言無視了他,而是直接朝他伸出手。
遊酒很明白他的意思,但他還在頑強的裝傻,皺著眉看教授沒有一絲褶皺的白手套。
“複製吐出來,”教授惜字如金,“我弄到了讀取器,今天醫護小組的人不會過來。”
男人嘆了口氣,他慢慢道:“你自己伸手進來取。”
“……”
這句其實純屬消極抵抗、別無其他含義的話剛一出口,遊酒驀然意識到哪裡不對,果然看見施言的臉瞬間變色。
——糟糕,忘記這個教授有可怕的潔癖……
施言對大丹道:“大丹,你去撬開他的嘴。”
遊酒立刻投降道:“我自己來。”
他趕在黃金獵犬當真去舔他嘴之前,趕忙把那份晶片吐了出來。
施言帶著一臉嫌惡的神情,用食指和中指捏起那塊薄薄的溼噠噠的晶片,動作迅速的剝開防護層,將裡面晶體取出。
遊酒努力在床上欠起身子,看著施言走到窗戶邊,將所有窗簾拉上;又檢查了門鎖,再把室內光線調至昏暗,這樣就算有人從門縫朝裡窺看,也無法從昏暗的光線裡察覺出什麼。
——真像末日前偷偷聚集在寢室裡看黃片的初中生,遊酒忽然冒出不合時宜的念頭。
教授不肯放遊酒從那張床上下來,所以他只能拿著裝載了讀取器的小型電腦,靠在床邊跟遊酒一起看。
那臺電腦是施言瞞著基地的人,能夠弄到的螢幕最大的機器;縱然如此,要看清螢幕上的字,還是逼得兩人腦袋不得不貼得極近,遊酒甚至能夠感受到施言近在咫尺的輕微呼吸。
黃金獵犬焦急的在小型電腦後面搖尾巴,它也很想加入這看起來彷彿家族聚會看片的氛圍裡,被施言一隻手牢牢按住,推到了一旁。
“不許鬧,大丹,你到邊上去。”
施言說話的時候,薄唇微啟,由於靠得近而在遊酒臉頰邊捲起了一股輕微的氣流。
他對大丹說話往往帶著難以察覺的寬容與柔情,是他鮮少在人前表露出來的另一面。
在這昏暗而密閉的單獨小房間裡,他這種說話方式,容易給人造成彷彿輕柔貼面說話的情人般的錯覺——遊酒方才滿腦子還停留在看小黃片的初中生想象裡,被這驟然輕柔的氣流一卷,出乎意料的恍了一下神。
居然鬼使神差的,有點想偏頭去看看此時教授面上的神情。
但這點微妙的心思沒有能夠停留很久,因為螢幕上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身影。
那男人端坐在一張雕花辦公桌後,雙手平穩的擱置在桌上,他手邊擺著一疊厚厚的檔案資料,平靜的眼眸直視鏡頭。他的臉上透著濃濃的倦怠,發青的眼臉下雙頰削瘦,顯得有些消沉疲累。
男人穿著聯盟軍的制服,十分襯托他挺拔的身材,少將的肩章在筆挺的制服上熠熠發光。
被這個男人出現的一瞬吸引了目光,施言稍稍抿住嘴唇,他也忍住了自己掉頭看遊酒的衝動。
這個男人眉眼間同遊酒太像了,一眼,就能看出同遊酒之間的血緣關係。
沉穩坐在桌後不發一言的模樣,就如同年長般的遊酒,只是少了很多毛頭小子的衝動熱血,更多的是飽經風霜的老練與內斂。
那男人直視鏡頭,開始說話了,他的聲音不疾不徐,有種泰山壓頂也巋然不動的鎮定。
“迄今為止,軍方對待‘NHP’的態度是錯誤的,‘NHP’理應成為人類重新崛起的希望,而不是少數人操控利用的工具。我為知情且曾經大力支援NHP深表遺憾,起初它並不是後來我們所見的這個樣子。我認為生活在地下城的每一個人,都有權利知曉真相,這與人類未來息息相關。”
“這不算一個正式發表的宣告,事實上,我對於能否順利發表這份宣告憂心忡忡。聯盟裡有太多人認為,資訊保密是對民眾負責,對末日後新生的人類負責。他們忽視了一點,NHP裡的人類,同樣是人類的一份子,他們同樣有保持人身自由、有確保生命安全不受危害的權利。誠然他們可以為了人類東山再起貢獻自己力量,但那應當是適度的、合理的、在人權允許的範圍內進行,而不是任其成為實驗動物,在巨大的痛苦與瀕死邊緣承受沒有任何人應該承受的一切。NHP已經在挑戰人類的道德底線。那種底線一旦超越,強烈的背離了人性,人也就不配再稱之為人。”
他將身體傾前點,看向鏡頭的眼眸裡忽然掠過一抹轉瞬即逝的陰霾,遊酒在那層陰霾來得及消散前敏銳的捕捉到了。
遊學正大概有2秒的停頓,在外人看來,他彷彿在尋找合適的措辭。
但遊酒意識到,這意味著遊學正吞下了幾句他認為理應說出口,卻最終選擇緘默的話語。
遊學正沉默的這2秒,電腦螢幕上適時切入了一組黯淡的、幾乎像是蒙著黑紗拍攝的畫面。
那組畫面極度不穩,晃得非常厲害,像是拍攝者在不斷左顧右盼的行走,或者躲躲藏藏,隱約還有人因為跑動而發出的急促呼吸。
那畫面實在是太模糊了,隱隱綽綽的幾個人形難以辨清,遊酒和施言同時屏住呼吸,湊近螢幕——
遊酒比施言動作快一些,為了看清螢幕他還稍微偏過了一點腦袋,就在他看清那組模糊畫面的同一瞬間,臉頰忽然被一個柔軟微涼的東西碰觸到。
遊酒還沒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