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半點的決斷,成日只妄想天上下糕餅,正好掉進他張著的嘴中。
恰逢今日江二娘子得知江石與施進獵得肥大野豬,忙跟擠來看個究竟,盤算自己既是親孃又是嬸孃,定能做得半分主,再次也能得個豬後腿。結果,耳聽江石一開口便要將豬交與賴大定奪,自己是連根豬毛都撈不到手邊。
江二娘子真是悲痛心傷,百般滋味盈繞心間,不管不顧哀嚎出聲,心裡鬥狠:本就我的骨血所化,沒有不報還的道理。
她生鬧這一場,得了村人好些白眼風,不過,她寸厚的臉皮,為得這一百多斤肉硬是穩穩站在當場,倒是江二還知幾分廉恥,縮頭掩面羞愧難當。
江石摘了豬心豬肺豬肝,斜眼江二娘子,笑問:“嬸孃,你這豬心豬肝你待如何?這豬腰豬肺各生得一對,你與進叔一人各一,大可分得。這豬心只得一個,豬肝只得一付,不知嬸孃是劈半呢,還是說好各,得一樣?”
江二娘子好生為難,要了豬心,虧了豬肝,要了豬肝,虧了豬心,兩樣都要,施家又定是不肯,想了想,開口道:“我拿半付豬下水換了這心肝。”
江石頓笑出聲,把玩著尖刀道:“這我可做不得主,嬸孃要問進叔家裡。”
施進倒是兩可,再者他一男子漢哪會與一婦人計較,正要開口答應,施老孃從斜刺裡殺將進來,一拍桌案,道:“放屁,倒算計到老孃頭上,豬下水幾錢?心肝幾錢?你家心肝只抵得爛肚腸,我家的心肝卻不是同價。”
一邊村人也紛紛出聲聲討,道:“江二娘子,忒沒道理,半付下水就要換人心肝。你白得百斤的肉,還要刮這樣的便宜。”
連著里正也皺緊眉,生氣道:“江二娘子,誰家也不是願吃虧的。”
施老孃怒喝道:“只將這心肝剖半分了,也看看這內裡是紅是黑。”
江石應了一聲,抽刀將豬心豬肝對半劃開,道:“咦!倒是鮮紅好顏色。”
江二臉上燒得赤紅,扯扯江二娘子的衣袖,低聲道:“娘子,別再多舌,分了這豬肉早先家去。”
江石掀了掀眼皮,看都沒看江二一眼,取過板刀剁下豬頭,照舊對半劈開,拎著豬耳,嗵得一聲砸在案板,砸得江二娘子一個哆嗦。
“好豬頭,當代我頭顱。”江石道,又抄刀將豬身對劈,連著半隻豬頭、半邊上下水用大秤稱了,竟也有個一百六十多斤。
江石看了秤後,笑著拿刀割下一刀肉,一稱,三十來斤,與江二娘子道:“嬸孃,你我兩清。”
江二娘子斤斤計較,駁道:“你割得一刀淨肉,我卻是連皮帶骨……”
里正實是聽不過耳,大怒道:“江李氏,你再得寸進尺,滾出這三家村去。”
江二娘子這才歇了聲,灰頭土臉回去喚大小兒郎抬豬肉。
施老孃冷笑:“真是全沒心肺。”
阿萁靜靜擁著阿豆,她的手還掩著阿豆的眼,渾忘了拿下來,看著若無其事的江石,忽記起那晚碼頭施老孃的一嘆“難啊!”
江石分了肉,嫌手上油膩血腥,團了一團草團擦著手,抬眸見阿萁一瞬不瞬看著自己,滿眼都是憤憤之意,心下笑:這是為我不平?
第13章 分肉而賣
因著江二一家攪了一場好事,里正攢了一肚子怒火,更兼江二家分走了一半的豬肉,以他家只恨出多進少的為人,如何會把豬肉在村中分賣。
他攢著怒火,施老孃那團火已經燒到了噪子眼,與旁人埋怨:“好好一個豬頭,倒被江二家禍害得一半,有些人家用得豬頭祭拜,都是高價來尋的。”
施進厚道人,欲言又止,看看摜在桌案上的半個豬頭,尖凸長喙,上彎獠牙,直立小耳,豆大豬眼死不瞑目,半開半合……奇形怪狀、 猙獰無比。
豬首可為祀,祭年,祭市,祭出入順當,既為祀,自要選個平頭正臉、品相過人的,誰家會用野豬豬頭拿去祭祀?施老孃的話實沒什麼道理,只是周圍村人一來厭了江二家,二來為買豬肉,紛紛出言應和。
賴大累了半日,拖了一條條凳,坐那環著胸架著腿,兇惡地瞪著江二一家大小出動將半隻豬給抬了回去,拿大手摸著後脖頸,疑自己兇名不再。轉而又想:半隻豬斬斷與江二家的瓜葛,雖然大為可惜,細思量,好像……似乎……還是自家佔了便宜?
江石也不理他爹臉上陰晴交替,一會立著卷刀眉,一會夜梟似得咕咕直樂,搖了搖頭,問了聲施老孃好,道:“施伯嬢,這半隻豬頭不如賣與小子。”
施老孃是個兩手敢在油鍋裡撈錢的,有人要買半邊豬頭,自然大喜,面上卻道:“大郎,你可做得主?”
賴大還在那變臉呢,連喚幾聲方回過神來,他也不避諱,直聲問:“大郎,豬頭肉雖好就酒,卻比不得大好肥肉。”又看看半邊豬頭,道,“野豬豬頭不肥,剝不出多少豬臉肉來,也只半隻豬腦蒸熟爽滑。”
施老孃臉上的笑險些掛不住,這賴大果是個粗胚,當著她面挑剔嫌棄。
江石道:“先前請了四鄰見證,就中有大鍋熱水,不如買了半隻豬頭,再加上自家留的肉,生火煮得熟了,請四鄰都沾點葷腥,只當謝過。”村人聽後,臉上都露出喜色,肉雖不多,各人分分,也真得只算沾個唇,不過,白得的肉,多不嫌少不棄。
賴大是個手寬的,點頭應下,里正撫須看眼江石,誇道:“雖小,倒是個心裡有成算的,賴大,你得了一好兒郎。”
賴大搓掌大樂,道:“老天疼憨人,因我老實,偏疼一些。”
里正沒好氣地斜他一眼,好生後悔自己多嘴。
賴大問施老孃買下豬頭,連同自家的那刀肉,一併交與一婦人整治,蹬著條凳指著村人粗聲嚷道:“既吃我家的肉,再將我兒與江二攀扯,可別怪我翻臉不認。”
江石也幫聲道:“小子年少,記恩,也記怨,人不欺我我不欺人,大家鄉鄰,年長日久的,自會明瞭我的脾性。”
村中諸人你看我,我看你,心中嘀咕:你們父子,一個凶神,一個惡煞,捏得拳,提得刀,哪個沒事敢欺?江二娘子敢鬧,只因你們骨頭連筯,你們一個是她伯兄,一個是她親子,尚且不留半點情面。我們又算得哪個牌位上的祖宗?
里正不喜江石睚眥心性,又憐他年少老成,閱人百種,如江石者極易一步踏錯,做下種種禍事。再思他生父江二,嗣父賴大,皆是一言難盡,一個一言不和只知發抖,一個一言不和就要動手。當下勸道:“近鄰猶勝遠親,你們父子既有心為善,何必再口出惡言?”
賴大壓聲道:“里正,你不知,我自認是個刁民,從來欺善怕惡,想來他們與我一般,我手裡無財,背後無勢,倒不如做個惡人,免得被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