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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郡駐紮,以為後軍,南望三輔,東抵潼關。

大事議定,戴申當即命人往私邸去收拾行囊,秦住住正在艾炙,聞得訊息,一時手慌腳亂,叫萊兒趕緊去收拾自己與戴申二人的衣裳,那士兵在外頭聽著,高聲說道:“娘子不必麻煩,使君讓只收拾兩件貼身衣裳,別的都不須帶,即刻就要啟程了。”

秦住住走到門口,對那士兵道:“你稍等片刻,我自己的衣裳器具也要裝起來,須費些功夫。”

士兵愣頭愣腦道:“使君沒有說要接娘子同去。”

秦住住一愣,指甲緊摳著門框,半晌,才打起精神來,“你是否聽錯了?使君向來都帶我一同出門的。”

“沒有錯,”那士兵道,“使君還特意說,隨意收拾兩件,務必要快,不必驚動娘子。”

“哦?”秦住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胡亂應了,一步步走回榻邊落座。

“娘子,人還在外頭等著。”萊兒提醒秦住住,“奴去收拾吧?”

“別,”秦住住如夢初醒,“我去收拾。”親自開了箱籠,取出兩件寢衣,見箱底有一片白疊布,是她舊日用的汗巾,上頭還繡了折枝梅。這布有來歷,是戴申徵高昌後,皇帝將高昌歲貢的棉布賜了大半給戴申。那時她剛委身戴申,對這樣柔軟厚密的棉布愛惜不已,裁了好些汗巾珍藏,到後來恩寵日盛,見慣了綾羅綢緞,白疊布也就不怎麼放在眼裡了。

觸及往事,秦住住心情複雜極了,從箱底拽出白疊布汗巾,夾在戴申寢衣中,理了理上頭的褶皺,交給士兵。

那士兵離去了,秦住住心煩意亂,艾也不炙了,坐在榻邊發呆。

楊叔寶心懷鬼胎,使勁拍了拍藥箱,秦住住看他一眼,楊叔寶呵呵一笑,說:“使君到了平涼,日理萬機,娘子盼著他睹物思人?難。”

秦住住被他一句話說中心事,臉色微變,卻又無可反駁。她無奈地說:“使君向來說一不二,我要強行跟去,他會心裡不快。”

“是娘子上次著人到靈武打探訊息的事情被使君知道了?”楊叔寶出其不意,問秦住住道:“可是使君對娘子疑心了?”

秦住住決然道:“不會。”停了片刻,她又道:“我沒什麼可疑心的,使君也不會疑心我。”

“如此甚好。”楊叔寶故意說了這麼一句,高深莫測的。這個和尚在紅塵俗世摸爬滾打十多年,一臉毫無掩飾的精明相,秦住住是警惕的,但忍不住要找他替自己出謀劃策,“我是不是該堅持跟使君一起走?”

“行軍旅途奔波,娘子身體最近剛有起色,還是在家裡修養吧!”楊叔寶的建議卻和秦住住的想法相左,“況且,”楊叔寶手指抹了抹下頜,意有所指地說:“晁延壽獨自鎮守隴右——這老東西,娘子須替使君提防著他。”

秦住住點頭,“事不宜遲,我這就去見使君。”

“記得同使君討個信物……”楊叔寶拂了拂灰撲撲的僧衣,一面起身,一雙精光閃爍的眼睛看向秦住住,“娘子,乘疑可間,乘勞可攻,戴度此人,不可不除。待他勢大,必成禍患。”

秦住住來到戴申公廨,戴申正伏案書寫奏疏。戴申右肋受傷時,奏疏都由秦住住代筆,近日他傷勢痊癒,都親筆寫了。秦住住也不出聲,站在他身側默唸奏疏內容,稱道:臣已知悉陛下傳召,謹遣番將朱邪誠義率兵總計十五萬南下,以掃蕩賊寇,盡誅閹豎云云。

秦住住奇道:“皇帝也召使君入京勤王?”

戴申將旁邊寶匣指給秦住住看,“此乃陛下詔書。”雙臂一展,翻開詔書,他笑道:“皇帝不敢召隴右軍進京,臣為君故,特書此詔。住住,你善書法,來看一看,足可以假亂真嗎?”

矯詔這等忤逆行為,秦住住並沒有放在心上。她勉強付之一笑,說道:“你要仿寫這詔書,怎麼不讓我來?”

戴申收起偽詔,拿起筆低頭道:“你最近身體抱恙,在家休養,不要勞心勞力。”

秦住住見插不進手,只能默然看著戴申書寫奏疏。目光在案頭流連,又感覺自己多日不來公廨,連案頭的佈置都與往日不同,她把鎮紙移至黃麻紙上,又要把銅魚符收入匣中,戴申頭也不抬地,卻突然伸出左手,把銅魚符挪到了自己另外一側。

他這彷彿無心之舉,卻令秦住住渾身一僵。拖動著步子遠離公案,良久盯著戴申背影,她下定了決心,問道:“使君是怪妾自作主張?”

兩人私下,她從來不自稱為妾,戴申也察覺到了異常,放下筆,他皺了一下眉,很平淡地說:“我早說過了,讓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試探戴度。”

戴申曾經從不對戴度直呼其名。秦住住湊到戴申面前,扶在案頭,急道:“你也不信他?”

“信、不信,無關緊要。”戴申拿起筆來,盯著奏疏,手下不停,“他只是素來不忿我承繼了先父的節度使之位,又擔心我舉事不成,連累他妻兒,因此退守靈武,蓄勢待發。我若失利,他仍有後路可退,興許還會趁火打劫。我若得勝,他自然樂得錦上添花,順水推舟。”他嘴角動了動,像是一抹冷笑,“到時候,還怕他不雙手將靈武奉上?”

秦住住啞口無言。戴申忽然將筆“啪”的一聲撂在案上,臉色十分難看,“你為什麼又要再三地試探他?難道非要逼得他倒戈不可嗎?”

秦住住嚇了一跳。戴申心思重,平日再不快,最多也是話少一些,臉冷一些,還從來沒有這樣不留情面地斥責過她。秦住住呆住了,簡直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戴申卻憋不住了,一口氣把不滿都吐了出來,“怎麼,你是怕有戴度在,你的兒子掌握不了隴右軍的權柄?這次萬一我死了……”

秦住住臉色刷的白了,清瘦羸弱的一個人站在階下,戴申看得心裡不是滋味,眼神剛一緩,秦住住頓時淚盈盈撲上去,頭靠在戴申胸前,哽咽著喃喃:“別說,別說。”她好像瘋了,轉過身要去找戴申的劍,“你把劍留給我,你若不在,我就自盡。”

她這麼一副全心全意的姿態,戴申心裡已經妥協了。

所有的一切,都不如一顆真心來的珍貴和難得。他二十餘年的生命,已經深切地體會到了這一點,因此才對秦住住深情不移。這個人,一心一意地只愛他!

“你信我,別的都不要想。”戴申一手按住秦住住的肩頭,梳理著她發巾下掉落的雜亂長髮。

“我信你,只相信你。”秦住住信誓旦旦,對著戴申破涕而笑。

“我稍後就要走了,去平涼郡。”戴申道。

“好。”秦住住戀戀不捨地離開他的懷抱,目光逡巡著,想要他再帶點什麼,再留點什麼,好再讓兩人多一絲牽絆。看到案頭的還未寫完的奏疏,她提口氣,渾身的力氣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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