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水,講前些日子都進了哪些山珍海味,又盤算著品茶會那天要請哪些公子和詩客來捧場面……
餘錦年蹲在圈子外頭託著臉看小絨鵝,姜秉仁說得口乾,心裡急他怎麼不說話,不由推攘他兩下,微微慍惱地道:“我與你說話,你聽見了沒有?”
餘錦年終於開口道:“這事問你爹就好了麼,問我作甚?我若是操辦得了這麼大的場面,還會在這西城頭的小麵館裡當夥計?”
姜秉仁被嗆了一口,聽他又說:“想要新的點心吃食,沒問題,帶著上次那樣的合同來就成。”
這回可真是噎死了,姜秉仁年紀小,府上沒有能談得攏的小子,那些子旁門親戚家的子侄更是與他說不上話,同縣裡的紈絝們一塊兒也淨是說些漂亮妓子的事兒,很沒意思。不過餘錦年有意思,他自認姜家雖只是末流商戶,卻也是能和縣令攀得上關係的,與餘錦年這樣的白丁交往是綽綽有餘,可餘錦年偏偏不買他的賬,張嘴就要嗆他。
姜秉仁氣得將他手裡餵鵝的盆子一撅,叮鈴咣啷一陣響兒,跟打了仗似的,外頭季鴻聞聲,撩開簾子穿過來,便看見那小少爺瞪著眼睛,發脾氣道:“我作甚麼來找你聊天兒!無趣,回去了!”
季鴻手上還挑著簾子,被姜小少爺裹著一陣風擦過去了,他回頭看了看,似乎也有些不理解,問餘錦年:“這是怎的,突然鬧了起來?”
餘錦年彎腰去撿被姜秉仁掀翻的盆子,也一頭霧水,他以為自己沒說什麼大不了的刺兒頭話,也不知道那薑餅人小少爺怎麼就突然鬧起了脾氣。他這邊費解著,因蹲得久了腿腳有點麻,正拽著圈鵝的柵欄要起來,季鴻的手就伸了過來。
男人的手掌白皙而寬闊,手腕間的面板薄而透明,下頭隱隱流過藍紫色的細細血管,他指頭很長,指尖窄窄的收起來,像是琴客的手。
餘錦年將手遞給他,季鴻一隻攥住,另一隻則繞到少年背後去,或緊或松地撐著他,少年脊背清瘦,但起身時又會用力地繃住,顯得很有力量,季鴻感覺到手下那隻蝴蝶骨猛地收緊了,似乎要扎出翅膀來,他動心地揉了一揉,低頭道:“既和他定了生意上的約,就相互順著些。”
少年點點頭,也不知聽沒聽得進,季鴻在他面前躬下來,彎得很低,去輕輕撲打餘錦年身上灑到的麥糠鵝食:“我來掃,你進去換件兒衣裳。”
餘錦年頓時苦了臉,嘟囔道:“我沒衣裳了。”
季鴻奇道:“怎麼會沒衣裳?”
餘錦年指指院子另個角落裡的竹杆衣繩兒,上頭掛了幾件灰撲撲的衣裳:“清歡說進了冬,會一直陰濛濛的,以後約莫還要有些雨水下來。今兒個天氣好,她非說我櫥裡的衣裳有些黴味,便將我衣裳都拿去洗晾起來……”
他抬頭看看季鴻,苦惱道:“真沒了,還剩兩件兒褻衣。”
“只這幾件?”季鴻走過去搦了搦繩上的衣,料子並不好,但都已穿得發軟。
餘錦年悶頭:“本來也不過三四套而已,我來時是兩袖空空來的,這些衣裳還是二孃撿了他以前男人的舊衣給我改的,挺好的……我身上這件兒是才洗過,乾淨著呢,還能穿好久,誰知道那薑餅人突然掀我盆子。”
少年衣裳一色兒的灰撲撲,樣式也是差不多的陳舊老套,季鴻這樣見慣了雲綢彩霓的人實在是分辨不出其中有什麼分別,今日叫清歡全部拿出來一曬,原來只這幾件。
他扭頭往房間裡去,喚少年一同進來:“過來,穿我的。”
餘錦年驚異了片刻,摸摸索索地跟到屋裡,一探頭,果然瞧見季鴻在自己的包袱裡翻衣裳,他站在桌邊,見男人在一片雲彩似的好料子裡撥划著,不禁說道:“不用了,我套兩件褻衣先湊合著就成,大不了不往前堂走動……”
季鴻蹙眉:“僅著褻衣像什麼話。”
他從衣物堆裡提出一件水青色的,又提出一件玉色,正是初見那日季鴻穿著在身上的那套,很淺淡的顏色,像是和田玉里微微透出來的水頭,他問餘錦年喜歡哪個。
餘錦年匆匆看了一眼,想起那天桂花巷裡一枝獨秀的季鴻,鬼使神差地探出根手指頭,朝那件玉色的指了指,愣晌兒又回過神來,搖搖頭說:“還是算了罷,給你穿壞了不好。”
“有什麼穿不穿壞,喜歡就好。”季鴻將他拖過來,攬在身前,將少年腰間繫衿挑開,灰麻布的衣裳不似綾羅綢緞,沒法自己順著肩膀滑下來,得上手去脫。
光天化日的,他與少年窩在房裡剝衣裳。
窗紙間格影搖動,日光偏移,晃得人眼裡一會兒亮一會兒暗,恍恍惚惚一會兒是少年那張俊而不豔的臉,一會兒又是他乳白褻衣底下緊貼著的腰。季鴻眼神有些錯亂,剝了兩下沒剝下來,餘錦年就自己攥著袖子,布與布之間粗糙地呲的一聲,便給拽了下來,扔在腳邊的地上。
裡頭薄薄的褻衣掩著胸口,季鴻在他領口看了兩眼,乳一般白膩,因未見風吹日曬,比臉上要嫩一些,他半晌收回視線,抖開那件玉色長衫罩在少年身上。
這衣穿在季鴻身上時不顯,換到了餘錦年身上卻格外輕飄空蕩,大了一圈,像是偷穿了大人衣裳般,袖子長了一截,衣襬拖在地上,他抬腳往前一走,整個兒被下襬絆到,趔趄著撲進季鴻懷裡。
床頭的小櫃上立著一隻用來梳頭的銅鏡,餘錦年扭頭一眼,視線正好撞了進去,看見自己這幅狼狽模樣,和季鴻一比,簡直是個丑角小鬼,他將頭往季鴻胸上一埋,惱羞成怒道:“醜死了,快脫了。”
“哪裡醜。”不僅不醜,稍加打扮一下,便是個清清秀秀的小公子了,季鴻抓住他扒自己衣裳的手,朝外喊道,“清歡,進來!”
餘錦年抬頭:“叫她做什麼?”
季鴻說:“給你改改就好了。”
清歡應了聲跑進來,問什麼事,季鴻捏著長出來一塊的衣袖:“給年哥兒改改衣裳,這兒短一些,衣襬往上收一點。”小女娘聽罷點點頭,飛快地跑去拿來了針奩。
餘錦年攥著袖子往後躲了幾步,縮在床上,急道:“這麼好的衣裳改了多可惜!清歡,別聽他的,不許改!”
清歡見兩人僵持不下,年哥兒約莫是心疼季公子的好衣料剪了可惜,季公子約莫是心疼年哥兒不肯穿好料子,兩個人明面上看著實在慪氣,實則上都是對彼此好著呢,她楞楞站了會兒,打斷他倆道:“其實可以不用剪,稍微往裡收些就好,外頭看不太出什麼來的,只是裡面兒可能不太好看……”
季鴻將躲在床簾裡頭的小老鼠揪出來,扔在清歡面前:“隨意你怎麼改,合身即可。”
餘錦年也動心,他還是想穿季鴻衣裳的,這會兒聽見不用剪料子,裝模作樣地躊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