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說中了她的心事,一顆淚終於自眼角逃逸出來,她也不去理會,任它墜落,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多謝三哥。”
顧承站起身,心裡已沒有來時的惶然,走到門口,回首叮囑,“衣裳我再給你買,燈下做活兒,費眼睛。想吃什麼,想要什麼,想起來就告訴我,不用為我省銀子……你是我妹子。”
沈寰迴應他,“不是討債的?你這樣,我怕以後還不起。”顧承搖首,“說過了,不用你還。”
似乎有極輕的嘆息,她不搭話了,他便轉身欲出門,聽到身後清亮的聲音問,“三哥,你到底拿了我傢什麼東西,用得著這麼上心?”
明明氣氛沉重,問題也不算輕鬆,他卻不合時宜的笑了,“聽琴圖,一枚玉器,統共賣了二百兩。是我沒經驗,為急著用錢,被老江湖看出來,故意壓低了價。回頭有機會,我再把東西給你贖出來。”
他說完,清澈一笑,慢慢走了出去。不再是倉惶逃避的背影,是堂正的氣度,有著沉實的仁義。
沈寰笑笑,重新拿起手邊衣服,一針一線補著袖口,一滴淚跌在白衣上,她沒理會。只是再次十分肯定的想到,他是她能遇見的,最好的人。
胡大郎的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因為沒有頭緒,於是變成了一樁懸案。順天府尹手邊案子太多,一時半刻也無暇顧及。等到了開春,桃紅柳綠的時候,人們也就漸漸把這事忘在了腦後。
舉凡換季,人容易生病。徐氏咳疾發作,臥床休養。祝媽媽也偶感風寒,發起熱來。灶上沒人張羅,沈寰沒辦法,也只好做起了採買的事。
這日,她拎了條從江南運抵的鰣魚回來,交給含香,自己回房換衣,才穿戴好,忽然想起方才沒交代清楚,急忙趕去廚房,果然見含香正拿著刀,預備給魚刮鱗。
她連忙阻止,“不能去鱗,合著一塊蒸才行。”含香瞪眼看她,“那得多腥氣啊?”她笑了笑,“這魚的精華都在鱗上,沒了鱗什麼都不是。”想了想,問道,“家裡有花雕麼?”
含香側頭想著,“這得問祝媽媽,三爺不愛喝酒,家裡從來不存。要是有,也是那位老奶奶自個兒買著喝的。”
沈寰點頭,“那去問罷,咱們只用一點就夠。”她看著含香走出廚房,心裡沒來由淌過一絲安然的甜意,顧承嗜好不多,有那麼幾個也是清明堂正的,簡直和他這個人一樣。
鰣魚蒸好,沈寰突然吝嗇起來,只說太太生病忌食魚肉,將一整盤悉數端到顧承面前。
他怔了怔,有些吃驚,自父親過世,他鮮少回顧家大宅,這麼矜貴的吃食已很久沒見過了。
沈寰笑著望他,“是你說不用省錢的,我可就當真了。”顧承一笑,“誰做的?”沈寰指了指自己,“我動動嘴,含香動手。”
顧承連連點頭,“她沒吃過,所以不知道怎麼做。”說著將筷子遞給她,“蓬門小戶,多有不自在的地方。”
他說的是吃穿用度,可他從來沒虧過她。沈寰看了看他,他臉上寫著坦蕩,沒有一絲一毫的自輕。
心忽然怦怦做跳,她難得認真的蹙眉,認真的說道,“你養著我,我才不至流落街頭,流落煙花巷。你不欠我的,是我欠你。”
他果然又有些慌,垂目不看她,過了一會兒才回道,“你是有本事的人,如果那天我不去贖你,過後你也會自己逃出來的。”
沈寰不做聲,看他嚐了一口魚肉,才問,“好吃麼?”他眨眨眼,品了一會兒,笑起來,“酒放多了,味道有點衝。”
相對笑起來,她只是不動筷,看著他慢慢挑著魚刺,這東西味道極好,可惜渾身的刺太多。
“那樣不好。”她忽然說道,“要是我自己逃出去,就遇不上你了。”
她看不見他的眼,就只看見他握著筷子的手,微有一顫。
第9章 名分
顧承近來心裡裝著事,和沈寰有關,想了兩日,決定還是先問過她的意思。
大致想法說過,沈寰沒含糊,問得透徹,“給我改戶籍,是單編個身份,還是連名姓都要變?”
顧承道,“我想著,還是一併都改了罷,為了以後方便。”心裡不忍,又寬慰她,“將來遇著好人,能信得過他時,再慢慢的告訴他,這世上總歸會有人知道,你究竟是誰。”
確實有這麼個人,知道她是誰,也不在乎她是誰,此刻,正明明白白的坐在她對面。
沈寰淡笑,“不想那麼遠,我聽聽三哥給我編的身世。”
顧承微微一哂,“我娘祖籍灤縣,就說你是她遠方親戚的女孩。只是得委屈一下,私生才好找藉口。改完就跟她姓,至於名,寰字太大,小戶人家起不出,不如你再想想。”
沈寰沒理這茬,問道,“又要打點戶部那些祿蠹,你還有錢麼?”
顧承點頭,“這個不用你操心。”說完不禁又哂笑,“也是現今世道的好處,舉凡肯花錢,沒有辦不成的事。”
見她不說話,顧承覺著算是答應了,起身要去時,她忽然一笑,“還是叫環罷,結草銜環的環。”
他身子又一滯,盯著她,滿眼認真,“這個字可以叫,意思別想了,我不是你恩人,只是你哥。”
說完不做停留,轉身即走,身後沒有響起清亮亮的聲音,倒有幽幽一嘆,“知道了,大不了,我也做個和你一樣,名不符實的人。”
顧承背對著她,由衷的笑了一笑,這世上名不符實的人太多,不怕再多他們兩個。
事情趕的機緣巧,正值三年一度京察,大小官員憋足了勁使銀子打點,誰也不會在這檔口拒絕額外收益。何況顧承本就是戶部侍郎的親戚,辦事的人收了錢,當即應承下來。
只是臨到最後,顧承卻忽然改了主意,並有沒按之前和沈寰商量好的來辦。
戶部的檔案登記造冊,尚須打點順天府。為表誠意,顧承親自登門,拜謁順天府尹林堅。
五進的宅院,小橋流水,曲徑通幽,自有一派風情雅緻。花廳廊下,站著一個水袖蹁躚的少年,眉眼少女般嫵媚。遠遠望見顧承,伶伶俐俐打量一番,然後扭身,搖曳著走遠。
時下官場盛行南風,京中尤甚,聽聞還是宮中聖人先帶出來的習氣。顧承想起四年前殿試時,曾窺得御座上的天顏,英俊明媚,可惜略帶病容。也不知在南風之下,身子骨有沒有略微健朗一點。
順天府尹林堅,論官秩高出顧承太多,之所以同意見他,無非為北鎮撫司的名頭,和他姓顧,這兩個原因。
雙方寒暄客套一陣,顧承講明來意,順帶提及戶部已改過籍貫姓氏之事,暗示順天府只需行個方便。
林堅無可無不可,倒是盯著顧承,閃著精光的雙眼有些發亮,“是令堂那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