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人吶。”
顧承沉聲道,“這是訂金,媽媽能答應我方才的要求麼?”杜三娘笑道,“可以,反正那丫頭性子也不大好,瞧著讓人不覺得喜興。”
顧承站起身來,忽然覺得一陣輕飄飄的,腳步虛浮。強打起精神走到門口,聽到杜三孃的聲音沉實有力,“祝爺,我得提醒您,我們這是開門做生意的,當真有客,我可沒膽子得罪。我給您三天時間,過了三天,訂金歸我,您要是再想贖人,就請重新來過。”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生走出留仙閣的,大約還是輕飄飄的,天上那一彎新月像是少女含笑的眼眸,只是那笑裡盡是嘲弄,嘲弄他一個薪俸不過二十兩的小吏,竟然痴心妄想贖出明日花魁。
然而受了嘲弄的人也會生出急智,從前顧承不會留心京城哪家當鋪口碑好,也不會留心替大戶人家收古籍字畫的中間人,這一回下來也就都知曉了。
將那枚飛天白玉擺件交付給當鋪老闆,顧承心裡忽然有了一種如釋重負感,他安慰自己,這不過是拿她家的東西去救她,總好過讓自己白白佔有,這麼一想負罪感頓時消減許多。
二百兩銀票擺在杜三娘手邊,顧承看著她,面容沉靜,“媽媽說話算話?咱們就擺下字據,給她落籍。”
杜三娘也是痛快人,反正已然賺了,留著那美如天仙色如羅剎的丫頭,還不知要調理多久。寫好一應文書,她揮了揮手,示意底下人將那丫頭帶上來。
顧承看過文書,知道那少女叫做沈寰,這名字頗為大氣,也頂襯她這個人。
沈寰卻沒有懷著感激或是激動的心情,好好看一看面前長身玉立的顧承。她素著一張臉,面沉似水,淡淡打量自己落籍的憑證,問杜三娘,道,“是這個人要贖我?”
杜三娘點頭,帶著一絲惡意的奚笑望向顧承。那笑容裡的意思,顧承讀得出來,她是在說,原來你費心費力又費錢,也依然討不得佳人一記笑。
他原本就不承望人生突遭鉅變的少女,能在此刻笑得出來,她不笑或是不屑對他笑,他都能理解。
沈寰在留仙閣待了十日,淨身而來淨身而去,臨走時,杜三娘卻出聲道,“你身上還穿著我們閣裡的衣裳,這得脫下來,才能放你出去。”
顧承先回過頭來,蹙著眉道,“請問媽媽,這身衣裳要多少錢?”許是他近日花慣了錢,且是他活到現今從沒花過的大數目,是以竟能衝口而出這樣的話,說完自己都覺得驚詫。
杜三娘在心裡嘆息一道,年輕人真是容易被色相迷住心竅,為著這麼一個沒心肝的丫頭,也值當拼將家當不計成本,“這衣裳啊,外頭賣可得要二十兩,我如今算便宜些,就十……”
她的話沒說完,沈寰已走到她面前,似乎帶著笑,悠悠道,“錢,不是不能給,只是我得有衣裳穿,我來時那件呢,你拿出來,我立刻就脫下這個還你。”
杜三娘只側頭笑看她,“我只要錢,不要你穿過的衣裳。你可以試試不給,看今日還能不能走出這個門?”
顧承沒料到還有這麼一出,掂量自己口袋裡的散碎銀子,勉強也能湊出這個數,正要伸手掏錢,倏然看見沈寰回首望著自己,眸光幽深,冷冷清清,是無聲的喝止。
他鬼使神差的停下了動作。沈寰不再看他,轉過頭去,“你算盤打得太壞,文書上寫明,咱們兩不相欠。你若真心要衣裳,就拿我當日的來換,否則咱們就去見官。你大可以索要你的東西,我也自然會討還我的東西。”
杜三娘愣了愣,這丫頭的神氣不像是做作,她倒真有些豁得出去,一個犯官之後還敢公然說去見官。可是也說不準,朝廷並沒連坐她的罪,她還算是良籍。可自己卻沒那麼多閒功夫,和她去衙門處周旋。
想了想,杜三娘嘴上並不認栽,“權當我可憐你,饒你這一身衣裳,你來前兒那東西帶著晦氣,我可是不留的。”
沈寰嘴角輕輕揚起,瞥了一眼杜三娘,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死人,令杜三娘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
她剛要開口相罵,沈寰已轉身,翩然而去,只留下一句,“多謝你了,孫家的東西是不該留在世上。”
她人雖小,步子卻快,顧承好似還有些跟不上她。一路無話,她也沒有轉頭看他一眼。
他也只好低頭望著腳下臺階,直到走出留仙閣正門,他才想起來,她說的孫家,便是她親舅舅家。
第5章 相問
後半晌的天光漸漸暗下來,風中夾帶著零星的雪粒子。顧承覺著有些冷,想問問身邊少女,轉過頭來,他愣住了。
一雙眼睛,一個眼神,不是十二三歲少女的明快,不是青樓姑娘的婉轉嫵媚,淡而堅定,像是遠方悠悠青山。
頓了頓,顧承無聲地笑了出來,對方還只是個孩子,他就這麼被震懾住,實在有失體統。
但那句噓寒問暖的話,到底還是被他嚥了下去。他不知道怎麼開口,沈寰就大大方方解圍,“怎麼稱呼您?”
顧承實話實說,“鄙姓顧,單名一個承字。”想了想,又畫蛇添足起來,“顧念的顧,承諾的承。”
沈寰挑了挑眉,“好名字,好姓!什麼字號?”
顧承一笑,“粗人一個,無號。表字純鈞。”
眉峰再度一挑,這回她眼睛裡有了些驚喜,“巖巖如瑣石,煥煥如冰釋,先秦歐冶子制名劍曰純鈞。是這兩個字兒不是?”
顧承雙眸發亮,像是遇上久別重逢的知己,可一轉臉又黯淡下來,這兩個字太銳利,好雖好,卻不是自己能配得上的,“先父寄望過高,在下名不符實。”
沈寰沒接茬,像是緘默的肯定了他的話。顧承心緒又黯了黯,無言的走在她身畔。倆人半晌沒說話,她不問去哪兒,他也覺得無謂多說。
餘光還是禁不住會去瞄她,於是察覺到一道犀利亮光,有些熟悉,一時卻又忘記在哪兒見過。
忽聽她清清亮亮的發問,“你認得我父親?”
顧承搖頭,“沈……沈大人是一品大員,在下無緣得見,高攀不起。”
她再問,“認得我母親?”
他只好再搖頭,“在下和姑娘家人,素昧平生。”
但他見過她,他們是有一面之緣的,不過聽她話裡話外的意思,早就將這事忘了。既然如此,他也不知道該怎生提及。
她果然不再問了。顧承一扭臉的功夫,忽聽砰地一聲響,前方十米開外一間酒肆的旗杆突然攔腰斷開,酒旗忽忽悠悠,在風中獵獵作響,少頃轟然墜落於地,掀起一方彌散的塵土。
顧承微有些錯愕,頓住步子,他以為她會受到驚嚇,趕忙要出聲安慰,一瞥之下,他發覺自己錯了。
沈寰的臉上洋溢著笑,少許自得,十分莫測。他忽然想起來,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