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皎緊盯著魏明,這人簡直是個演員啊。不,演員比他差遠了,只曉得按照劇本表演。這人集編導演為一體,得了實惠,還要佔據大義。
孫甫立刻躬身道歉,恭恭敬敬地換了問法,“那麼,如何才能讓咱們表達些許謝意呢?”
魏明將人扶起,親熱道,“此事說來話長,但卻是咱們夫人的一個設想。我就這麼一說,你們就這麼一聽,試試看合適不合適。”
顧皎後背一涼,感覺自己的戲份和人設也要來了。
“眾人俱知,將軍這番駐守龍口,只為青州王籌糧。龍口雖是河西糧倉,但若咱們只將糧食全部買走,恐民生多艱。夫人偶有一提議,談起良種增產,以及開荒增產。然良種難得,一兩年內無法實施;開荒卻可行,而且是十分可行,畢竟龍河兩岸大片灘塗可用,對不對?奈何要將灘塗變成水淹田,必得修築河堤。這修堤通渠乃是大事,耗費的銀錢不少。”
“天下紛亂,處處都不好活,從哪兒能多出些錢來呢?”
“諸位如果實在感念將軍剿匪之功,可將謝禮送至龍口縣衙,再由城守大人統一交割西府。這些錢,咱們不白花,一來用著兵甲的日常耗費,畢竟剿匪也會傷人死人,對吧?二來呢,剩下的些許可用做修堤。”
“另有一小事,便是龍牙關口。我知你們的擔心,是不是怕將軍不在了,土匪回來?別怕。咱們可抽調一些兵丁,幫你們守關口。至於這個耗費,也極便宜,來往的商隊每次少少地抽一些些——”
顧皎的眼睛,幾乎要冒出火來。
這個魏明,上輩子絕對是餓死鬼來的,這輩子刮地皮的功夫好得要死。想要錢的是他,套路人的是他,幹活的是盧士信和李恆,要收過路費的是她,結果事情到他口中,全是幫別人忙。
李恆救人,是因為對顧家女兒一往情深;李恆要收謝禮並過路費,是因為顧家女兒要開荒做田畝。
顧家自此徹底站上李恆的船,和龍口的地主們對立了。
對了,魏明的老師是誰來著?許慎?一定要把許慎的文章找出來看,MD。
“還冷?”李恆的聲音響在耳邊。
顧皎抬頭,對上他的眼睛,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在抖。
不是冷的,是氣的。
顧皎沒回答,李恆便當了真。他道,“先生,你和他們談著,我帶夫人回去。”
只一句話,顧皎便覺要糟。
果然,魏明又得了興風作浪的機會,很殷勤道,“夫人嚇著了?將軍果然體貼,趕緊帶夫人回去歇著吧。我這邊和城守大人將收費的章程定下來,明早再向將軍面呈。”
顧皎眼睜睜看著李恆的眼睛抽了兩下,沉默地調了馬頭,往城門處走。
天下人,被魏明玩弄股掌之間。
可她的戲份那麼重,後面還有無窮無盡的麻煩,怎麼能就這麼算了?
和魏明的樑子,算是結下了。
白電緩緩過小廣場,繞著燈樓的邊緣走。
那些火燒得半天透白,無數的木屑和飛煙翻騰。旁邊試圖救火的已經徹底放棄,只在周圍看管著,不讓火蔓延去城中。
顧皎拉了拉李恆,李恆低頭,“何事?”
她道,“咱們說好了,要看燈樓的。”
現在除了火,還有什麼可看?
李恆停住馬,“要看會兒?”
顧皎側頭盯了會兒,眼見著火中的樓塌下來。燒了半個時辰,主樑完蛋,徹底垮了。
“也沒什麼可看了。”她道,“建一棟樓需幾年,守一棟樓上百年,燒掉它,區區一個時辰就夠了。破壞,真是簡單。”
李恆的手緊了緊,“簡單?”
不是明擺的嗎?
“真有這麼簡單,就好了。”他拍了拍白電的屁股,“天下籠統如一金板,如何能輕易將之熔斷?”
“滴水還能穿石,何況一金板?將軍的兩身鎧甲,無數劃痕,若不循期修整,只怕也用不得幾年便壞了。除非將軍心急,連幾年也等不得。”
李恆沒回她的話,低頭看著她,這次尤其認真。
顧皎被看得不自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臉,除了頭髮亂些,應該沒別的問題吧?
“不怕了?”他問。
怕?當然還是怕的。
她返身,雙手摟住李恆的腰,貼得死緊。李恆不妨她有此動作,渾身都僵了。
“你——”
“將軍。”顧皎臉靠著他胸口,“我很害怕。”
“前日和先生說了設龍牙關口,徵收來往商隊一些耗費,用以養軍和築堤。本以為這事從長計議,徐徐而行方不惹人非議。不想今晚事急,全給提出來了。城守大人心恍恍間不會反對,若日後冷靜下來,該如何想?將軍和先生在時,我和顧家自安然無恙;若將軍去了郡城,我只怕——”
誰敢在地主豪強身上拔一根毛,那便是結世仇。
“李恆,你我夫妻。先生又說你鍾情於我,你能護我一輩子嗎?”她抬頭,望著他,想要搞到一個長期有效的承諾。
四目相對,呼吸相聞。
李恆原本摟住她的手,束得更緊了一些。他動了動喉結,道,“顧皎,只要我在,你就不會有事。”
顧皎苦笑一聲,書裡的那個顧皎,還是死了。她將臉埋起來,魏明老兒收到的錢,必須分TM一大半出來。
“將軍,我能叫你延之嗎?”
第27章 君子一諾
人在專注一件事的時候, 便會忽略其它所有。
顧皎將今晚上的全部事情覆盤,盤算著自己到底能搞到多少錢,難免又去想魏明後面要如何利用顧家來成事。她想得太過專心, 在李恆看來便安靜得過份了些。
李恆已經習慣她的聒噪和熱情, 一路只聽到她似有似無的呼吸,忍不住加快了馬鞭。
白電賓士著抵達城門,李恆亮出自己的軍牌, 暢通無阻地出城,直奔西府而去。入得府門,將白電交給看門的兵丁, 扶著顧皎下馬。
他以為這番動作, 顧皎該清醒。結果, 剛走兩步, 發現她整個人如墜雲中一般, 走起路來高一腳矮一腳, 甚至上臺階的時候居然絆腳了。若非他眼疾手快將人抱起來, 絕對要摔跤。
這一抱,他才深刻感受到她到底多輕,難不成往日的飯菜都是白吃的?身上除了骨頭就是皮, 一點肉也沒有。人抱上手,乾脆沒放下來,直接回了日常起居的院子。
院門半掩著, 迴廊下幾個燈籠。
“人呢?”他叫了一聲。
最小的那個, 叫柳丫兒的慌慌張張跑出來, 叫了一聲將軍。
他眼一轉,便見那老婆子躲在屋中不敢出面。他冷哼一聲,道,“夫人凍著了,去外面叫人送熱水來。”
柳丫兒應了一聲,取個燈籠,小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