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出來，在兜裡捂暖的左手初遇冷風時輕微顫了一下，哆哆嗦嗦地解鎖。

是冬青。

蕭南點開語音，熟悉的聲音帶著歉意透過螢幕傳來，竟在寒冬中泛出一絲絲暖意:小南，今天公司臨時要加班，你先睡吧，別等我了，記得吃晚飯。

他用拇指按住語音鍵，遲疑片刻又向上劃去，九宮格輸入法刪刪減減最後只打了一個“好”。

去他孃的暖意。蕭南癟癟嘴，開始自我檢討迷弟濾鏡是不是開得過高。

這是他跟冬青結婚的第五個年歲了。三年前冬青的父親生了一場大病，即使手術成功，身體也大不如前，索性把兒子喊了回去，漸漸將公司交給他打理。於是他們從相識的那幢老房子裡搬了出去，在公司附近重新買了房裝修。

新房子夠大，不僅能單獨闢一個書房，還能隔出兩間客房。建築材料也夠高階，氣味隔絕做到了極致。歐式極簡風的裝修乾淨大方看著舒服，但冬青經常加班後，蕭南逐漸發現，這種被戲稱為性冷淡的裝修風格也真的夠清冷寂寞。

等了一個必經的紅燈，繞近道穿過一條小巷子，再過一條斑馬線，眼前市中心的高檔小區立在暮色中，也有一種優雅的底氣。

終於到家了。真冷啊。

——本來以為今天能跟他一起吃個火鍋呢。早知道不去超市了。

蕭南把購物袋裡塞得滿滿的蝦滑貢丸一股腦塞進冰箱，又把火鍋底料和各種醬料擺到儲藏櫃裡，然後從櫃子的角落裡挖出一桶泡麵。

今天又是哪個幸運味道呢？他將泡麵拿到眼前一瞅，綠色的包裝上印著一菜一面的標誌。

青椒肉絲澆頭面。

好吧，真是哪裡都逃不開青椒。

頓時連吃的慾望都沒有了。

蕭南喪氣地把泡麵塞回櫃子裡，一不注意碰倒了花生醬罐子。

狹小的櫃子本身已被擺得滿滿當當，罐子一倒就如同觸動了多米諾骨牌的第一張，所有瓶瓶罐罐接二連三東倒西歪，有幾個瓶子乾脆滾了出來，裝著醬油的玻璃瓶更是接觸地面直接咔嚓。

玻璃渣子與深色的醬油撒了一地，在冰冷的地板上肆意嘲笑主人的愚笨。過了好半天，蕭南才反應過來。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原來真的還能更慘啊。

他嘆了口氣，認命地挽起袖子。

……索性大掃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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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家裡並沒有很髒，但如果鐵了心要消磨時間，還是有很多事可做——

蕭南把所有的燈都開啟，又把空調定格在28攝氏度。他收拾了一地玻璃渣，把醬油擦乾淨了，噴上消毒液。慢吞吞地換好每一個房間的垃圾袋，又擦完所有瓷磚傢俱，時針仍指在7上。

於是他開啟衣帽間，把每一件衣服再拿出來熨一遍，又按顏色與型別重新排序疊好、掛好。他把抽屜裡的東西一個一個取出來換個擺放順序再一個一個放進去。結婚證與戒指盒好不容易見了光，幾番猶豫後，仍又塞回最深處。

時間過得真慢。蕭南嘆了口氣，終於來到書房。

這裡的書房比老房子那個狹窄的空間大多了。兩張挨在一起的辦公桌，兩臺一模一樣的電腦，兩個情侶款馬克杯，左右兩邊對稱的書架……冬青說，他們之間沒有秘密，無論是曾經還是往後，是生活還是工作，都不會有。

於是他們在一起工作，冬青在右，蕭南在左。右邊的書架是冬青的金融類書籍與資料，左邊的書架是蕭南的小說雜誌與漫畫。

還有一本《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聞了你一下》。這是蕭南寫的第一本書，是他們的故事。蕭南記得當年的自己一邊傻笑一邊打下每一個字，冬青也是在那時候幫他做的書架。

他記得冬青從背後抱住他，輕輕吻著他的耳垂，灼熱的呼吸給臉頰添了一絲癢意，那個氣音在他耳邊繾綣:等你的書都出版了，我們放滿整個書架好不好？我的大作家。

我的大作家。多好。

那時的蕭南帶著剛畢業的青澀與無畏，還有夢想和僥倖。那時的冬青微笑著抱他、親吻他，一個眼神能溫暖冬天。有時相視一笑，便能幹柴烈火，好像再也分不開似的。

可是蕭南終究沒能成為大作家。

就像那句沒有秘密的諾言，聽的人猶言在耳，說的人忘得乾淨。

蕭南從未問過冬青喜歡自己什麼。自卑像一顆微小的種子，在最陰暗處埋藏紮根。平時被嘻嘻哈哈的吐槽和眼前的幸福壓制在身下，一遇到問題卻開始瘋狂發芽。

這幾個月來蕭南看著自己伴侶疲憊的神色，從不知所措到自我懷疑，期間也猶猶豫豫地問過，冬青都只微笑著告訴他，沒事，不要緊，沒什麼事。於是漸漸的，他也不再多問了。

蕭南迴過神來，強迫自己把目光從那本記載回憶的書上挪開，整理好書籍，復又到對面整理冬青的。

冬青的書一貫而來擺放得整齊，同類型放在一起不算，還要按首字母排序。蕭南把書插整齊了之後，就想隨意抽一本打發時間。

抽出的是一本網際網路金融發展，跟著一起掉出來的卻是一本沒見過的棕色筆記本。

蕭南遲疑片刻，還是忍不住拿起來翻開——是他說的，他親口說沒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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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3.11 新專案負責人孫xx聯絡方式138xxxxxx71，專案要求……”

“2018.3.25 負責人接洽出現紕漏，明天的三方會議更改地點為xxxxxx……”

——原來是五年前的工作記事本。

蕭南又隨手翻了兩頁，正想合上，卻被幾行小字吸引:搬家了，離公司近，終於能多睡會了。隔壁鄰居長得很可愛。

那行小字應該是隨意寫上去的，沒有日期，也沒有特意按橫線寫，就這樣漫無目的地寫在上面，不像日記，倒像……隨口聊天。

蕭南像是想起什麼，把本子翻回第一頁，重新開始看。

“他笑起來真可愛，比我見過的omega都可愛。”

“他應該是去扔垃圾，頭上的呆毛還翹著，對了，今天跟他打招呼了。”

“幫他修了馬桶。我才發現這幢樓氣味隔絕這麼差，怎麼辦，他會不會對我的資訊素……”

“他沒有問我資訊素的事，也許他能接受？”

“一起吃了晚飯，他喜歡吃甜的，太可愛了吧！！下次有機會想給他做飯。”

“他家空調壞了，找了藉口邀請他住過來了。”

“他會不會喜歡我？”

“我要追他。”

……

蕭南一頁一頁看過去，彷彿又回到了五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