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好飯食來陪他吃飯了,今日倒是頭一回耽誤。
院裡清靜雅緻,新種下的花還沒到開得時候,只冒出了一片小小的花骨朵,溫杳捧著肚子晃晃悠悠的邁過門檻,笨拙又小心的像個剛學會走路的小奶鹿。
“燕崇?”
溫杳同進院的燕崇剛巧碰了個正著,他立在廊下被太陽晃得皺了皺臉,清秀白皙的面上多了幾分引人垂憐的稚氣。
孕事將溫杳整個人都打磨了一遍,溫潤如玉的底子漸漸顯出了原本的光華,墨衫寬袍的青年眉眼俊秀,隆起的孕肚沒有給他帶來多少怪異,反倒是讓他更加溫軟動人。
垂去臀後的長髮似是錦緞,寬鬆的長袍一邊搭在肩上一邊滑落肩頭,他仍舊清瘦單薄架不住衣衫,過長的袖口蓋住了他護著肚子的雙手,只露出了纖長瑩白的指尖。
時至今日,怕是沒人還會說他是個不夠漂亮的地坤,燕崇喉間發梗,雖然明知眼下不是動心感嘆的時機,但也還是止不住心頭的悸動。
“……有些事情耽擱了,我弄好了午飯,阿杳我們先進去吃飯。”
燕崇儘可能的掩飾住了面上的焦躁,他走上前去扶住了溫杳的身子帶著溫杳進屋坐下,這些時日他一直心神不寧,溫杳和孩子分去了他大部分的心力,別的事情他顧不過來。
“怎麼了?是盟裡……是蕭縱出什麼事了嗎?”
蕭縱幾乎每日都會寫信傳書,慢則信使快則鷹隼,而近來七八日卻突然斷了音訊,沒再傳過訊息。
溫杳護著肚子慢慢坐去榻間,又自己蹬掉布鞋將雙腳擱去了榻邊的軟墊上,他抬頭主動貼上燕崇緊繃的唇角輕輕吻了一下,一時倒比燕崇這個手握千軍的人還要冷靜。
“你別急,要是能說,你可以同我說說……我沒事的,燕崇,你別急,我和孩子都沒事的。”
第二十五章
孕事末期,溫杳的胃口沒有以前那麼糟糕,可以吃些久違的葷腥。
燕崇同隔壁鄰里那學了怎麼擀麵炒臊子,做出來的東西雖然賣相不太好,但溫杳特別買賬。
面不能久放,溫杳挑了一小碗出來自己捧著吃,他現在一個人擔著兩個人的命,孩子每時每刻都在消耗他的精力,弄得他經常還沒到飯點就開始餓。
他天生喉嚨窄嘴巴小,吃飯很慢,一邊努力吃麵一邊聽燕崇講話肯定顧不過來,咀嚼吞嚥的速度跟不上吸面的速度,所以只會把自己的腮幫子撐得發鼓。
“已經有人去幫忙了,燕燁一向動作很快,只要一有訊息,他會馬上傳信來。”
燕崇抬手擦去了溫杳唇邊的湯漬,他無法言說自己心裡到底是什麼滋味,他欣慰於溫杳這麼認真的保護著他們的孩子,可他也清楚溫杳是不可能不擔心蕭縱的。
“燕燁靠得住,盟裡的人都在幫忙,阿杳,你安心些,應該很快就會有訊息的。”
柳昊出逃後並沒有如他們所預料的那樣休養生息,近半月前,柳昊以重金委託隱元會對蕭縱下了懸賞,又勾結了惡人谷中那幾個不服謝濯的勢力主突襲上路,以至蕭縱在巡視金水鎮時遭了伏擊,至今生死未卜。
“我現在還不能走,你這邊不能離人,等過幾天,等你和孩子平安之後,我馬上動身過去。”
燕崇心中是有些歉疚的,蕭縱這一次是無妄之災,從始至終,柳昊所針對的只是他一個人,此次對蕭縱下手,無外乎也是為了逼他露面。
可溫杳的體質在那擺著,臨盆時必定兇險之極,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立刻動身,但他害怕溫杳會開口讓他走。
蕭縱之於溫杳到底是太重要了,生死攸關的時候,以溫杳的性子,太可能做出舍了自己去保蕭縱的決定。
“大夫說過的,就這在四五日了。”
燕崇喉間發緊,他最清楚柳昊是什麼魚死網破的瘋子,也清楚自己若不出手蕭縱必定凶多吉少,理智讓他不能見死不救,可於情於理,他都不願舍下即將為他生兒育女的溫杳。
這算是最難的一個決定了,不去是背信棄義,去是拋妻棄子,燕崇暗自攥緊了指節,若有可能,他恨不得將自己分成兩半去解決處理這個焦頭爛額的爛攤子。
“阿杳,真的,我同你保證,只要你平安,我一定立刻動身。”
“你別急,咳——燕崇,你別急,咳,咳——唔……我,我明白的。”
溫杳鼓著腮幫子努力了許久,總算是嚥下了嘴裡的東西,燕崇今天這碗麵煮得有些鹹,他放下面碗捧著手邊的茶杯一口氣喝了滿盞才勉強緩過來。
“蕭縱,蕭縱……咳——他,他那邊有足夠人手,而且他還是心裡有數的,不會那麼輕易出岔子。”
溫杳眼尾泛紅,他放著自己唇角的嘴角的水漬來不及顧忌,而是先伸出手去輕輕握住了燕崇的手。
孕事末尾,溫杳的情緒穩定了很多,燕崇心慌的當口,他反倒成了兩個人中更為冷靜的那一個。
“他之前也一個人扛過不少事的,沒有你想得那麼差勁。而且,你先別慌,我能理解你的意思。”
溫杳一向是個沉穩明理的人,他同蕭縱那種腦子缺弦的人相處了整整四年都從未因為私情鬧出禍事,更別提燕崇這種思慮周到的。
“阿杳……”
溫熱光滑的指腹同帶著刀繭的掌心完全是兩種觸感,燕崇垂下眉眼,忽然止了話頭。
他已經同溫杳牽過很多次手了,就在昨日他還牽著溫杳的手去院裡散步,可他依然會在這種瞬間滿腦子發怔,根本無暇思索。
“我沒有不信你,我也沒有慌,倒是你,一直在那亂想,都不容我插話。”
慢聲細語的數落更像是一種甜蜜的情話,溫杳難得對著燕崇板起了臉,他笨拙又努力的扶著肚子傾身過去貼上了燕崇的眉心,燕崇的眼睛是同玄鐵相近的鴉黑色,看久了會讓人生出一種被勾去魂魄的錯覺。
“蕭縱不會誤會你,他這些日子……變好了很多,一個柳昊難不倒他,之前惡人谷下了那麼多回雪魔令也沒傷到他,他其實很厲——唔……”
餘下的言語被燕崇悉數吞進了齒間,溫杳還試圖維持著面上認真嚴肅的神情,只是燕崇刻意散發出的信香太要命了,片刻之後他就別無選擇,只能紅著眼圈軟下肢體,乖乖的被燕崇抱去榻間揉搓一番。
蕭縱年少成名,鮮有敗績。
他的確是藉著師門親族的廕庇而平步青雲的,最開始的時候也曾被人戳過脊樑骨說三道四,但他很快就站穩了腳跟。
他是天生的武人,更是生來就是要上戰場的命數,在這一點上他與燕崇有所相似,也有截然不同的地方。
燕崇是被雁門風雪生生逼出來的戰將,如若天下安定,他必然是第一個解甲歸田的閒散人,而蕭縱則是帶著與生俱來的鋒利,他這輩子都註定征戰南北,賦閒歸鄉的懶散會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