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幾個月前和興勝內坐山觀虎鬥的叔伯一輩。
和興勝會後,檯面上息事寧人的標爺將林展權叫到身側,親口要他撥半分利給炳佬近元朗區的堂口。
“權仔,你還年輕。阿炳同我一樣,半個身子入棺材。哪個能打,哪個不能打你心裡有數。”
“忍一年,我要你忍一年。”
耀仔坐在副駕,口沫橫飛:“阿宏條老母閪就靠炳佬替他出頭呀,堂口大門都被人燒爛,還說是權哥逼得潮義安動手,有本事帶他的人來拿如意坊!”
阿明話間很不甘心:“屌他老母講什麼情面,我看他都最沒臉面!還好意思開口講情面!”
林展權看著車窗外的街景,元朗和荃灣、葵青比還是差了一些,而荃灣、葵青比九龍又差一些。
一年。
他是話事人,話事人身後是社團,身前是堂口和幾十上百人的生計,不能按意氣行事。聽手下兩人罵完幾句,林展權深吸了口氣,平靜道:“算了。一筆寫不出兩個義,都是為幫會好。”
話畢,他點一支菸走入正廳,吐出青色的煙霧。元朗區五堂口坐館肥佬強、阿媚、福榮、喪強、大口輝趕忙起身,齊聲喚人:“權哥。”
“坐。”林展權步上首座,右臂搭在桌沿,落下小粒菸灰。
“飲茶先,之後一個一個講。”
講完,窗外天色暗下去,上燈就入了夜。
飲酒,吃飯。
肥佬強回尖鼻咀,福榮回屏山,喪強回夏村,大口輝迴天水圍。
元朗堂口的人一下子少了近半,只有阿媚留下來,替林展權燃了支菸。
會堂主位後面有關公像,桌前擺了香爐,爐中層層疊疊著不知何時便有的淡灰。阿媚看了一眼,走過去拂了拂檯面,神色虔誠地拜了幾拜。
“權哥,炳叔搞到我們很難做。”
林展權半個人沉在房柱的陰影裡,半晌輕聲道:“嗯。”
阿媚無聲地嘆了口氣,隨即笑了笑:“……請你宵夜?”
林展權起身,將菸頭掐滅:“不用了,早點休息。”
第五章
林展權夜裡一點到家,抬眼看見沙發上窩了毯子,忽然想起還有個人。
他回房裡取替換的衣物,聽見外面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斜過身看了一眼。客廳裡的啞仔已經醒了,穿著寬大的灰色睡衣,揉著眼睛摸到廚房裡倒了杯水。
光著腳走到林展權面前,啞仔捧著玻璃杯偷偷打量男人的表情,發出輕輕的氣音:“……嗯。”
林展權掃了眼他裸著的腿,再看看隱沒在睡衣下襬中的臀部,接過杯子飲一口,道:“穿好鞋再走。”
啞仔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露出害羞的表情,啪嗒啪嗒地跑回去找忘記穿的拖鞋。
等林展權洗完澡出來,啞仔已經靠在沙發裡睡著了,白嫩的雙足套在略顯鬆脫的拖鞋裡。
林展權點一支菸,鎖了門立在房裡給喪強打電話。對方沒有睡,但聽聲音是回去後喝了不少酒。
“權哥……我是很服你,但是和炳佬……屌! 我不服這條仆街冚家鏟!我們堂口做事他吸血,有無這麼大隻蛤蟆隨街跳呀?僕你個街他老母冚家鏟, 這下搞到我不知怎麼同這班兄弟講,這幾年連一毛錢都沒賺到,反而還要弄錢養其他堂口,做什麼屌事?開善堂呀?”
林展權吐出一口煙霧,慢條斯理道:“不知怎麼講就不要講咯。”
對方一愣:“什麼意思啊,權哥?”
林展權道:“喪強,這些不用你出。”
對面道:“權哥,你講什麼笑話?之前開會先講我們堂口幫忙出錢,這下又不是我出?所以說,到底是不是我出?”
林展權道:“明面上你出,實則上我出,一個子都不從你廈村過。但年前,我要打屯門泥圍。”
對面大聲道:“……打屯門?好呀,太好啦!打到那條仆街炳佬老母閪家門口呀!權哥,我跟你去!”
“八個紅棍。我不要多,連帶你我要八個能打的紅棍。打完泥圍打藍田,吃掉潮州佬就到炳佬門口和他做鄰居。”林展權輕笑一聲:“廈村這個地方沒什麼油水,我知道。你們這幾年很辛苦,等拿下藍田讓你過去做,你那班兄弟不會說什麼。嗱,藍田很多雞竇,到時叫你老婆阿娥去管。”
喪強聞言大喜:“多謝權哥!多謝權哥!我就講沒跟錯權哥,從阿興叔那會到現在,都是你幫我們……”
林展權揉揉發漲的太陽穴:“自己人不講這些,早點休息。”
他忍不了一年。
林展權躺到床上,酒精的作用席捲而來,他很快入睡。
一夜無夢。
第二日早晨,林展權自己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是被食物的味道喚醒的。
睜開眼,床頭櫃上放著廚房裡拿來的白色餐盤,盤裡放著一個三明治。切成三角形的吐司片,放著切薄煎過的火腿、西紅柿、黃瓜片,還有顆荷包蛋整齊地夾在裡面。
門外傳來腳步聲,林展權坐起身,看啞仔小心翼翼端著杯牛奶進來。剛把杯子放到櫃上,他就立刻鬆開手指,可憐兮兮地咬著嘴在褲腿上蹭了蹭。
林展權伸出指節碰了下玻璃杯壁,確實有點燙手。
啞仔笑眯眯地指指做好的早餐,發出意味明確的“嗯嗯”聲。
林展權拿起三明治看了看。大抵是在冰室打過幾天工,他做的東西倒是有模有樣,開口問了一句:“你吃過沒有?”
啞仔搖搖頭。
林展權分了一小塊給他:“吃。”
見啞仔毫無防備的吃下去,林展權才張口咀嚼,片刻後抬頭看向啞仔期待的臉:“不錯。”
啞仔開心地笑了,又指指牛奶讓他喝。
林展權看著他白皙手指上有燙到的痕跡,蹙了眉道:“燙手就不要一直拿,等冷一點也無所謂。”
啞仔的臉泛出嬌豔的紅色,神色害羞地看了他一眼,乖乖點了點頭。
很快林展權吃完早飯,起身洗漱換衣服,對他道:“我出去辦事。”
話畢驅車出門。
似乎是因為他默許的態度,第二日、第三日乃至四五日後,啞仔都主動替林展權做早餐。根據剩餘材料的不同,有時是三明治,有時是黃金西多士、有時是芝士火腿奄列,甚至還有一次吃到蛋炒飯。
林展權忽然覺得這樣也不錯。睜眼就有早飯,回來有人端茶送水拿衣服,平時又乖又聽話,而且是個啞仔,不用擔心他亂說話。
他看著啞仔踩著拖鞋走來走去,給自己拿水果、遞菸缸、曬衣服、收拾碗碟。
如果是個女仔……
林展權吐出一口煙,看著他纖長的四肢,微微翹起的臀部。
他察覺到少年對自己小心翼翼的討好和時不時靠近的溫存。
也知道啞仔想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