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口氣。
她其實也盼著戴庭安能淌河而過,別跟前世似的至親喪命,真成為孤家寡人。遂鼓著勇氣,緩聲道:“因家父的事,我近來總做噩夢,甚至夢到……”她覷了眼戴庭安的神色,謹慎道:“夢到有人刺殺將軍,比宿州回來的那次兇殘得多,差點傷到性命。”
對面的男人眸色微凝。
青姈被他看得脊背有點發毛,不自覺捏緊手指。
“我知道這話唐突。只是蔡家若真的牽涉機密,肅王盛怒之下未必不會起歹心。而且夢裡除了肅王,好像還有侯府的人合謀。或許是我胡思亂想,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捅上致命一刀的往往是意想不到的人,還是小心為上。”
一口氣說完,青姈不敢再看戴庭安的神情,垂著腦袋抱緊茶杯。
無端提及侯府,那是把手伸向他的銅牆鐵壁。
青姈自知提醒得唐突甚至僭越,硬著頭皮,心跳有點不穩。對面始終沉默,無端讓她想起那日在河陽村時,戴庭安將她困在馬車裡審視,回想起來都覺得口乾舌燥,鼻尖冒汗。
好半天,她才聽見戴庭安的聲音。
“多謝提醒,我會留意。”
聲音清冷,不是她想象中的疑慮。
青姈這才敢抬起腦袋,有點不安地喝完那壺茶,趕緊告辭溜之大吉。
茶樓裡,戴庭安推開半扇窗戶,看著那道徐徐走遠的背影。
肅王狗急跳牆派人刺殺,他信。但靖遠侯府裡有人對他起殺心……雖是做夢的胡話,但仍令人心驚。照常理來說,靖遠侯府的人跟肅王府不可能聯手,但事情最怕的就是常理之外,俗稱意外。
他擰眉沉思,許久後回過神,繼而想起細枝末節——
她剛才的意思是說,最近總夢到他?
戴庭安的目光落在她坐過的位置,漸漸地,清冷眼底浮起笑意,摻幾許憐惜。
常說美人多嬌,應養在金屋玉闕,盡享榮寵。她卻跟他一樣命苦,本該待字閨中的韶華之年,卻要應付門口的妖魔鬼怪,從宿州到薛玉,以柔弱之身獨自謀劃,挑起她這年紀不應有的重擔。
顧藏舟瞻前顧後只會搞些沒用的,她門口的亂攤子,也只能他幫著收拾了。
作者有話要說:戴將軍呀,追女人難不難,以後你就知道啦=w=
第20章 就計
青姈不知戴庭安得了提醒後如何應對,她這邊卻是喜憂參半。
所喜的是,不知從哪天起,她的門口忽然清淨起來,別說打歪主意的,就是正經來提親的人都絕了跡,再也沒人來添亂。某天她出門去竇姨媽那裡,有個從前在巷口賊兮兮徘徊的人見了她掉頭就跑,見到煞神似的,不知是被誰狠狠教訓過。
唯有顧藏舟抽空來了兩回,她都避而不見,送的東西也原樣退回。
所憂的是她的出路。
戴庭安若不受重傷,於他算是躲過了場劫難,她卻也失去了沖喜嫁給他的機會。幾番往來後,她顯然已讓他有了不淺的印象,想長久躲到他的羽翼下求庇護,卻得再想想法子。
好在手裡有他那枚玉佩,真碰見事兒也用得上。
青姈忍不住翻出懷裡藏的錦袋。
那錦袋是戴庭安裝蜜餞用的,她一直沒還,洗乾淨後正好裝他的玉佩,因怕弄丟了,始終貼身帶著,就連睡覺時都壓在枕下。
該怎麼辦呢?總不可能拿著玉佩去自薦枕蓆吧,那估計得被戴庭安踹出去。
……
臘月轉瞬到了盡頭,除夕夜過得平淡無奇。
陳紹夫婦耐不住清貧寒冷,藉著過節的由頭,厚臉皮去了白香雲家。青姈跟徐嬤嬤則結伴去竇姨媽那裡,聽著外面爆竹聲裡吃飯閒聊,也算是團聚了。
初四那天是立春,日頭漸漸暖和。
陳紹夫婦出門閒遊,徐嬤嬤在竇姨媽那裡當幫手,青姈打算跟馮元娥湊熱鬧去寺裡進香,外面人多眼雜,為免這張招眼的臉惹來麻煩,她還特地戴上帷帽,穿了件不甚起眼的木蘭色緞面披風。
誰知才推開院門,迎面竟撞上了顧藏舟。
春光漸盛,明媚照人,他孤身站在門前,穿了件太師青的團花錦袍,不知來了多久。
年才弱冠的公府嫡長孫沉穩端方,眉如刀裁,身似山嶽。
青姈才跨出門檻的腳又縮了回去,“顧公子?”
“柔柔。”顧藏舟的聲音有點啞,臉上似乎憔悴了很多,隻眼神依然溫和。他抬腳跨進門檻裡,就勢虛掩上院門,並未過分靠近,只將目光在她臉上逡巡,緩聲道:“很久沒見你了。”
上回見面還是臘月初,她毫無徵兆地說了一番絕情的話,之後數次登門,她要麼避而不見,要麼不在家,連他送的東西都盡數推拒。顧藏舟原以為是府裡用了陰私手段脅迫,沒來攪擾她,只命親信暗裡去查,結果並沒任何蛛絲馬跡。
他愈發不明白她的心思,明明兩人情投意合交情很深,她卻忽然如此堅決。
除夕那晚萬家燈火,他祭祖後藉口有事偷偷策馬過來,院裡卻空空蕩蕩的沒半個人影。
顧藏舟終於按捺不住。
他站在門口,攔住她的去路,“究竟為何避而不見?”
“今時不同往日,我們不宜再見面。”青姈說。
顧藏舟忍不住欺身近前,“不宜再見面,就該一刀兩斷?你知道我的心思,也知道我有多擔心。陳家出事,我沒能救下陳伯父,是我無能。但是柔柔,我發過誓會盡全力照顧你,你究竟在顧忌什麼?”
初春料峭,他只穿了夾袍,聲音剋制自持,神情裡卻分明有疼惜深究。
看來這陣子他已明白她不是鬧脾氣,而是認真的。
青姈舒了口氣,抬眉看向他,“你能娶我嗎?”
這話從閨中少女嘴裡說出來,著實過於直白,卻也戳中要害,顧藏舟的眸光在那一瞬凝聚,“我當然能!”
“什麼時候?”她微微偏頭,仍是從前的嬌憨姿態,“明年、後年,還是十年八年?”
“我在說服祖父,不會等太久。”
這句話青姈前世曾聽過很多遍了,可惜到頭來,終是自欺欺人。
青姈微微笑了下,退後半步,竭力讓聲音平穩,“其實你很清楚,鎮國公府不會給嫡長孫娶罪臣之女,皇后娘娘更不會讓顧家門楣蒙羞。我等不到那麼久,你更不必為此觸怒長輩,一意孤行。從前多謝照拂,相識一場我很高興,是我自私懦弱對不住你。”
她斂手屈膝,端端正正地朝他行禮,“顧藏舟,我們後會無期。”
說完,低垂著眉目,繞過他緩步出門。
走在巷中抬頭望遠,雲翳飄動,日光漸漸慘淡。
院裡不知何時起了風,刮在臉上冰涼透骨。顧藏舟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被回來拿東西的白氏撞見,才失魂落魄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