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實際上卻不由得更放輕了力道。謝隨又開始哼哼:“嗯,有點兒癢……”
秦念道:“你能不能閉嘴?”
謝隨低下頭,只能看見她發頂那個小小的渦旋。為了療傷方便,她將長髮草草地束了起來,用一根細細的紅頭繩。
那紅色隨著她的動作微微地擺動,彷彿在招引著久遠的記憶。
終於將傷口處理乾淨、抹上了藥,秦念找來紗布給他包紮。
他半坐起身,展開了雙臂,她手持著紗布往後在他胸膛上繞了兩圈——
他沉默地看著。
只要一個抬手,他就可以抱住她了。
十五年前,她還只是個剛到他腰間的小女孩,那個時候,他要擁抱她似乎很容易,沒有負擔、無需顧慮。十五年後,她已經長成了一個清麗窈窕的女人,可是現在,他要擁抱她卻已經變得很難、很難了。
偏偏她的動作也是如此地慢——她好像在等待著什麼一樣,每當紗布纏到他身後,她環著他的雙臂就會遲疑地停頓。但她卻不說話,他只能看見她緊抿的嘴唇,微白的臉容,和耳根上那顆小小的痣。
“念念?”他的嗓音微微地啞了。
秦念不答,手指慢慢地撫摩過他赤-裸的肩背。年幼的時候,她曾經非常喜歡他這寬闊結實的肩背,她曾經覺得自己的大哥哥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無堅不摧。
可是原來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是真的無堅不摧。
“念念。”他的聲音發了緊,似乎在警告她。
她的手指挪到了他的鎖骨上,頓住了。
“這裡,”她摸了摸,忽然直起身去探看,“這是什麼傷——”
他突然一把抓住她手腕,翻了個身,便將她壓在身下。
傷口發作起來,冷汗從他的額頭上滴落,落在她白皙的頸上。他的目光裡有火在燒。
秦念卻異常地冷靜。她仍舊盯著他的肩背,那裡有一個細小的黑點,卻在四周如水波般擴散開灰色的波紋——
那是什麼傷疤?暗器?鎖鏈?烙鐵?鋼釘?她努力搜尋自己的記憶,卻從來不記得謝隨有受過這樣的傷。
謝隨盯著她,氣息漸漸地平靜下來,手也將她放開了。他自己將紗布再緊了緊,便拿下衣架上掛的外袍,徑自披上。
秦念稍稍坐起身,“你的手上還有傷……”
“嗯。”謝隨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便走了出去。
30.第 30 章
第三十章——不欺(一)
皇城之中,晴日柔柔, 春風拂柳。
“陛下在凝香殿。”
翠衣女子由兩名宮婢領著, 沿著高高矮矮的宮牆一路行來, 直到進入了凝香殿。
殿宇恢弘,軟紗繚亂。鎏金的龍榻上, 皇帝正百無聊賴地翻著案上的書。
他的年紀已很老了, 皺紋爬了滿臉,且還因為龍袍的重壓而顯得似乎心事沉沉。但他身邊的女人看起來還很年輕,一襲輕紫紗裙, 一根紫玉釵籠著如雲墨髮, 眼神中流轉著少女一般嬌俏的光。見到柳綿綿, 她當即笑著起身吩咐:“快去給柳莊主倒茶。”
“謝娘娘恩典。”柳綿綿端端正正地行禮, 道謝。
皇帝抬了抬手,謝貴妃又身子柔軟地依偎了過去。皇帝抬起眼皮來掠了柳綿綿一眼, “如何了?”
他的聲音是蒼老的沙啞,且還透著些毫無意趣的倦怠。
柳綿綿道:“回稟陛下, 小女子先去探了地方, 謝小侯……謝隨一直在那個女孩的身邊,我尚無從下手。”
“嗯……”皇帝微微笑了笑,“謝隨是你的老朋友, 下不去手吧?”
柳綿綿低下頭,不言語。
謝貴妃在一旁懶懶地道:“臣妾倒不覺得, 似謝隨那種人, 該是最討女人的厭才是。”
皇帝笑道:“愛妃要大義滅親?”
謝貴妃撅起嘴, “臣妾的親人,不是隻有陛下一個麼?”
皇帝笑著睨她,她的神情更加嬌媚,貓一般攬住皇帝的肩膀。皇帝卻將她的手慢而用力地扒拉下來,又對柳綿綿擺擺手道:“辛苦你了,柳莊主。此事急不得,你先去吧,餘下的事,朕自有安排。”
柳綿綿應聲退下。皇帝這才看向謝貴妃,後者正低頭用那長長的嵌金指甲剝著葡萄,好像十分專注,但卻弄得汁水四濺。皇帝看得好笑,道:“朕今日不想吃葡萄。”
謝貴妃道:“臣妾又不是給陛下剝的。”
皇帝挑了挑眉,卻轉了話鋒:“你弟弟,已經回延陵去了?”
謝貴妃轉了轉眼睛,“陛下說的是臣妾的哪個弟弟?”
“當然是那個乖的,延陵侯謝陌。”
謝貴妃長長地“哦”了一聲,笑道:“那可不回去了?陛下又不留他的。”
皇帝冷冷一笑,站起身來,“你還想讓我留他在京城?”
“不敢不敢。”謝貴妃忙道,“哎呀,陛下您要走啦?”
“走了。”皇帝由一旁宮女給自己披上玄黑大氅,已衰老的體態在光澤的皮毛映襯下倒顯出幾分氣勢來,他又回望了一眼謝貴妃,冷淡地補充一句,“朕與謝隨往日無恩,近日無仇,愛妃不用急著大義滅親。”
謝貴妃笑意盈盈,“陛下說哪裡話來,手心手背,不都是臣妾的好弟弟麼?”
她跟著皇帝亦步亦趨地走到了殿門口的臺階之下,送皇帝上了鑾駕,直到那鑾駕拐過了宮牆角,再也看不見了,她臉上那柔美動人的笑意才終於消失不見。
回到殿中,琉璃盤裡還零落著許多未剝完的葡萄。她一把抓起那些葡萄攥在手心,尖利的指甲將它們刺破了,便淋淋漓漓流下紫紅色的汁水來,彷彿染了鮮血。
***
柳綿綿走出日光明媚的皇城,與送行的宮婢道別,轉過頭,看向熙熙攘攘的街市,目光微微冷凝。
“出來。”她低聲喝道。
一個年輕男人從街市的人流中慢慢現出身形。他一身粗布麻衣,長髮裹著頭巾,身上沒有兵刃,而只在肩頭搭了一塊抹布,一副粗使下人的模樣。
柳綿綿輕輕一笑,“你追殺我這麼久,我倒是第一次見你這副打扮。”
男人開口,話音極低極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