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本在氣頭上,正氣得渾身發抖,被冷風一吹,登時打了個寒顫。
皇帝緩緩地坐下來,過了好一會才叫來初兒。
初兒戰戰兢兢地鑽進來,不敢看皇帝。剛才皇帝和鍾雪麟的爭吵半個車隊都聽見了,但是沒人敢吱聲,初兒作為當事人,更是又驚又,雖然感覺到旁邊馨兒投來的驚異目光,卻仍是裝作什麼也聽不見,只是在心中暗暗鬱悶,不知從此以後該如何面對兩位主子。
皇帝看著初兒有些怪異的表情,心下了然,於是道:“傳令下去,加緊行路,已經為時不多了。”
初兒鬆了一口氣,正要領命下去,皇帝又道:“再拿些合一味來,別驚動了醫師。”
初兒怔了一怔,知道合一味是護住心肺的大補之藥,雖然不知道皇帝為何要用合一味,初二還是乖乖領了命,退下時不經意抬頭看見皇帝的臉,只覺得皇帝姣好的臉如今慘白得像沒有一絲血色,額上的青筋都能隱隱看見。
此後的幾日,鍾雪麟與初兒、馨兒乘了同一輛馬車,倒也樂得快活,只是每次初兒去伺候過皇帝回來,鍾雪麟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悄悄地觀察初兒的神色和端回來的剩飯菜。
鍾雪麟暗中觀察了幾天,心情愈發地鬱悶起來。
皇帝離了自己,不僅沒有表現出抑鬱沮喪、食慾不振,反而胃口大開,每天的膳食送到御車裡,沒一會取回來的時候都吃得乾乾淨淨的。
這日初兒又端了皇帝用過的食具回來,鍾雪麟終於忍不住了,問道:"初兒,皇上這幾日心情如何?"頓了一頓,又補充道:"你從實招來,不準騙我。"
初兒眨巴著眼睛,道:"皇上可好著呢,每天都喊餓,讓初兒趕緊送吃的去,還說要讓初兒一塊兒吃,初兒哪敢啊,接著萬歲爺說,‘這糯米糕兒這麼精緻,你若不吃,那給馨兒吧。'皇上還給初兒講故事,說是有個男人生了九個兒子……哎,說了老爺也不懂。初兒今天吃了皇上賞賜的糯米糕心情好,才和老爺說這些,老爺可別告訴皇上,要不皇上又該偏心馨兒了。"
鍾雪麟聽著初兒得意洋洋地說了一大通,登時氣結,鬱郁道:"老爺待你很差麼?糯米糕什麼的你若是想吃,讓隨行的廚子做點,你隨意吃便是了。"
初兒翻了個白眼,笑道:"老爺您這就不知道了,您的糯米糕跟萬歲爺賞賜的糯米糕能一樣嗎?"
初兒說完,興沖沖地找馨兒炫耀去了,鍾雪麟待在原地獨自憤懣,皇家的月亮就比別人家的圓?
作者有話要說:
☆、論棋
車隊又快馬加鞭地行了一兩日,終於在臘月之初抵達了抗遼軍營。
魏青渾身披甲,騎著一匹棕色蒙古馬,領著數十萬士兵,威風凜凜地等在城門外。陸皖柯騎著一匹白馬立在魏青左下方。陸皖柯是文臣,本不會騎術,在戰場耳濡目染了半年,如今也是拿得出手的騎師了。
皇帝的車隊徐徐駛入視線,魏青一聲令下,所有騎師翻身下馬,整理軍容,動作整齊劃一,從遠處看去聲勢浩大,蔚為壯觀。
皇帝在初兒的攙扶下下了車,魏青和陸皖柯趕緊迎上去。
"魏青叩見聖上。"
"臣陸皖柯叩見皇上。"
皇帝時隔半年見到兩人,發現兩人臉上都添了些風霜的痕跡,身體也消瘦了。特別是魏青,多次親臨戰場地獄,目光比以前更加凜冽銳利。
皇帝的神情溫和了許多,點點頭示意他們免禮。
"士兵們情緒如何?"皇帝問。
魏青顯得有些為難,陸皖柯答道:"士氣低靡,毫無鬥志。"
皇帝點點頭,"這也難怪。乾之,和帖擬好了麼?"
陸皖柯答了聲"是 ",從懷中掏出準備好的白色信箋,封面上題著端正的"請和書"三個楷字。
皇帝接過和帖,仔仔細細地通讀了一遍,表情裡看不出可否,陸皖柯和魏青神色嚴肅,等著皇帝的答案。
皇帝淺淺地點點頭,道:"好,馬上送到遼營。"
當夜戌時,派去的信使便回來了,報說遼軍統領願意接見求和使臣。
"時間呢?"魏青趕緊問道。
"明日午時,在歧城外交接。"
"午時……"皇帝微微蹙額,"對方還有別的要求麼?"
信使答道:"是。遼兵還說,只能讓使臣一個人去。"
除了皇帝,在場的人都是一怔。
整個軍營都在議論,皇帝要親自作為求和使臣前往遼營,請和書裡也明確地說了,皇帝親臨,必要的儀仗是不能少的。然而遼軍此為,分明是恃強妄為,全然不顧皇帝的面子,要給皇帝一個下馬威。
"大膽遼狗,不把我天朝放在眼裡……皇上,讓末將率三十重兵把他們殺個片甲不留!"魏青咬牙切齒,憤憤然道。
陸皖柯趕緊勸道:"魏將軍,先聽聽皇上的意思。"
皇帝沉吟了一會,鍾雪麟湊上前道:"臣以為小不忍而亂大謀,如今遼軍下此規定,皇上萬不可深入虎穴,還是讓臣出使求和吧。"
皇帝聽了他的話,眉頭一緊,道:"通報遼營,明日午時出使,使臣一人,隨行者一人。這是底線,氣勢上絕不能先輸了。"
信使高聲答了聲"是",領命出去了。
一屋子的人都在等著皇帝的後話,皇帝交代完信使,便兀自坐在案旁看起報文來。幾人都是面面相覷,不知道皇帝到底是怎麼想的。
鍾雪麟最先沉不住氣,問道:"皇上,明日求和一事,究竟計當何出?"
皇帝淡淡地看他一眼,道:"哦,淮昌就別管了。"
鍾雪麟氣結,礙於臣子的身份不好發作,又恭恭敬敬地問道:"那臣請命,隨同皇上一同出使。"
皇帝這回連頭也沒抬,"明日乾之和朕一同去。好了,你們都下去吧,乾之留下。"
鍾雪麟連吃幾個癟,忿忿地立在當地,就是不挪地方。魏青看鐘雪麟模樣有異,上來拉著他的手臂就把他往帳外拉。魏青終究是個武將,臂力之大可不是鍾雪麟可比的,鍾雪麟執拗不過,還是被他拉出了帳子。
"魏將軍……魏將軍!"鍾雪麟用力一甩,才把魏青的手甩開。
魏青看著鍾雪麟,道:"鍾大人,皇上不讓鍾大人去,有皇上自己的考慮,鍾大人應該理解皇上的決定。"
鍾雪麟心中暗自搶白,自己就是因為了解皇帝,才會擔心這個決定會有不妥。那個男人為了達到目的,無所不用其極,說不定還會把自己賣了。
魏青看鐘雪麟表情複雜,又道:"鍾大人,皇上一定會安全回來的。"
鍾雪麟撇他一眼,道:“魏將軍為何這麼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