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炭火與孜然的餘香。
程璧雲領著何珮從小店間的近道去站牌,小路羊腸又有些暗,隔壁透來的燈光卻是紅紅黃黃,莫名的曖昧。這情景讓程璧雲豁然笑了,打趣道:“我們這樣可真像是偷情。”
何珮也跟著笑了幾聲,卻沒有出聲反駁,雙手抓了抓自己的揹包帶。
坐了將近三個小時的車,將何珮送進進站口的時候,程璧雲看著她的背影忽然有種想深呼吸的念頭,情緒也如剪不斷的青煙一般縈紆。
她沒懂這情緒究竟是什麼,只猜測大概是叫“捨不得”。
檢票後何珮站在安檢前,停頓了片刻,轉過了身,望著雙手插在衣兜裡的程璧雲數秒,嘴角向上揚起,右手屈肘舉在胸前,對她揮了揮。
程璧雲愣愣地與她對視,腦中竟產生一股既視感來,恍惚間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卻又哪裡不同,像是疊在一起的兩張透明彩片。她也笑了起來,將一隻手拿出來,對何珮揮了揮,目送她將揹包取下放在傳送帶上,穿過那道窄窄的門框,然後拎過包,向右行走,去乘電梯,慢慢地消失在視野裡。
何珮——
她和何珮——……
大四的下學期過得飛快,程璧雲忙碌著弄畢業設計和參加各種會,雜七雜八的事一大堆,時間被擠壓得越發稀少起來。何珮也沒比她好到哪裡去,畢業論文和答辯,林林總總一大籮筐的事務,焦頭爛額。
她們之間的談話也多是些未來、工作、理想之類的,程璧雲說想去成都看看,因為那裡好吃的多水也甜,其實還是看中了那裡的安逸,何珮倒沒什麼規劃,也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
“不然你跟我去成都?”
何珮考慮了片刻就給了迴應:“好啊。”
程璧雲對她這個結果也是意外的。本來就只是提一提,卻沒想到如此順利,讓她又有些不知所措起來,就像是半年前邀何珮來過元旦一樣。
但是時間卻不等人,真正畢業的那一天不真實得讓程璧雲覺得自己走在夢中,這種“完結”的感覺如此空虛,未來在她面前有著無限的可能也有著無窮的自由,她不用再按照固定的軌跡前行,一時間卻又找不到地方下腳。
她在自己的出租屋裡留了一陣子,處理了那些電器和傢俱,又著手收拾屋子,等她爸開車來接她回家。“在外一個人租房”這個秘密在家人面前公開又是讓她和父母爭吵了一天,她媽媽擔心她安危又罵她膽大,她爸爸倒是好奇她錢從哪來的,又怎麼在沒多要生活費的情況下過了這麼久,對她這“獨立”的能力有些哭笑不得,程璧雲答得含糊,只說是個好朋友借給她的——雖然她都還了一大半了。木已成舟,她爸媽也就說了幾天就沒有再提。
她在家呆了一個月,她媽媽對她的態度還是拿她當個永遠長不大的初中生,惹得程璧雲有些煩,又開始動著腦筋要往外跑,早先對何珮提過的去成都的事再度被她拎了出來,這次倒像是勸誘了。
何珮的答覆還是和之前一樣:“好啊,去看看。”
接下來謀劃怎麼告訴家長、訂哪天哪站的票然後先落腳哪個酒店都一氣喝成,短短一個下午就全部敲定,兩個人的動作快得令人咋舌,三天後就踏上了目的地的土地。
緊接著租房、入住、折騰房子、找工作、折騰工作,按部就班。起初的新鮮與磨合到後來都全變成了日常的平淡,只是“生活”。
程璧雲做飯,何珮洗碗清理廚房,週末大掃除輪流負責,誰早下班就先去買菜,半夜餓了烤個蛋撻煮個麵條,誰要加班先知會一聲,偶爾小吵小鬧看個電影,確實安逸。
程璧雲卻總是愛冒險的,在成都呆了一兩年就被這平淡無奇的生活磨得不耐起來,又想去沿海跑一跑,這次何珮卻沒辦法陪她走了——工作已經穩定,也還沒找到下家,那些在她手上諮詢的病人她也沒辦法扔下不管。
程璧雲猶豫了一週,最後還是打包收拾了衣服,要去追尋“理想”。
何珮本身對這就看得開,也沒有要挽留她的意思,只是祝福她旗開得勝。
“放假了我會回來看你的。”程璧雲走前是這麼說的,“平時也會和你聯絡的。”
何珮卻還是一貫的迴應:“嗯,路上小心。”
程璧雲拉過她的手,握了握,盯著她看了須臾就笑了出來:“我走了。”
“嗯。”
何珮獨自留在成都起初是有些不適應的,好在先前已經跟程璧雲學了怎麼做菜,她自己卻是沒心思擺花樣,味道好就成。
那個跑到上海的人每天給她的資訊還是那麼歡快,對什麼都充滿了好奇和熱情,有什麼不開心的也都告訴她,照片影片也都頻繁,如同地域的分隔並不能起到什麼阻礙的效果。
她知道程璧雲在那裡談了一個男朋友,但是三個月就分手,因為對方不吃香菜但是程璧雲愛香菜。她聽到這個理由時哭笑不得,竟然為那個男人難過起來,就這麼件小事就導致了分手,心裡卻知道這大概不過是程璧雲避重就輕的玩笑話而已。
她是知道程璧雲的。
那些堅強或軟弱,樂觀或怯懦,理智或任性,那些真話假話玩笑話,交交錯錯像個迷宮,讓她起初望而卻步,嘗試理解深入後卻發現再簡單不過——想被關心、害怕受傷,僅此而已。
她們都戴了張面具,她是平靜,程璧雲是灑脫,謹小慎微的接觸,把真心話都藏在心裡,擔驚受怕——
她也是害怕的。
程璧雲喜歡新的東西,喜歡變動,喜歡探險,像是從不會為任何事物停留,永遠都在漂流,尋找刺激。她卻不然。她渴望是平靜和安穩,不想要太多不確定的東西,喜歡接納和理解,和程璧雲卻總讓她患得患失、無法安心。
她深知這一點,所以不期待她會留下來。如果遠走高飛到處探險能讓她更加快樂,她會願意讓她放手去做。人與人之間不該互相捆綁,需要的只是尊重和理解。
畢竟她從以前一直欣賞或者豔羨的就是她的灑脫,因為自己缺少所以更加覺得那光彩奪目。她也希望程璧雲一直是“程璧雲”。
下班後天空已經昏暗了。何珮和同事互道再見後就朝地鐵口走,刷著程璧雲留下來的菜譜找著吃什麼——她真的是沒想過要再折騰些新的,“新的”都是後來程璧雲再傳給她的。到了家那站就先去超市買材料,結完賬出來天空已經全黑了,氣溫也下降了些許。
她走進小區的側門,路燈蛋殼一般照亮腳下的路,引導她走進單元樓,搭上電梯,按下樓層,等待。
“叮——”
電梯門開了。
樓層聲控燈暖黃的燈光亮起。
一個人盤腿坐在她家門口,精神而俏皮的短髮,簡單灑拓的衣服,旁邊兩大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