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她用的是自己的聲音,雖然輕,卻足夠讓眼前這個珍珠灰的影子聽到。
莫萊爾先生僵住了,沒有回過身來,反倒是一旁的莫萊爾太太回過頭來,盯著伊莎貝拉看,待到伊莎貝拉向她點點頭時,便禁不住地發出了一聲驚呼,嚇得伊莎貝拉趕緊對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興許是因為聽見了妻子的聲音,莫萊爾先生總算是把頭從盥洗室裡拔了出來,疑惑地四下張望著,這麼一來,伊莎貝拉索性伸手向前,一同拉住了他們——
隨即,她花了好幾分鐘,才把自己的能力解釋給了這兩個驚慌失措的鬼魂聽,將他們安撫好,並將他們帶回了自己的臥鋪包廂。她此前就跟安娜打過招呼,說自己想要睡一會。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讓康斯薇露在門口處放哨,一旦有任何人接近,就可以立刻中斷談話。
莫萊爾先生與莫萊爾太太都會說英文,因此伊莎貝拉也得以換回了英文與他們交流,並得知了原來莫萊爾夫人是法國某個子爵的次女,而莫萊爾先生則是巴黎大學的一名歷史教授。這次他們一家原本是想要前去馬達加斯加島度假,只是旅行結束後,假期還剩下幾天的日子,莫萊爾夫人便想趁機去南非玩玩。那時是二月中旬,戰爭還未爆發,他們雖然聽說南非局勢比較緊張,但想著自己是法國人,倒也不必擔心會出什麼事,更何況那時誰也沒法料想得到英國與德蘭士瓦共和國之間的局勢會扭轉得如此之快。
到後來,德蘭士瓦共和國正式向英國宣戰,他們那時在德阿爾,便想要趕往開普敦,從那兒搭船離開。但是急切地想要逃離北方的布林人搶佔了幾乎所有的交通手段,以至於他們在幾天前才買上前往開普敦的車票,並因為暴雨而滯留在伍斯特。結果他們剛抵達那兒不久,身上攜帶的旅行證件便被偷走了。
沒有旅行證件證明自己的身份,便無法進入已經實行封鎖了的開普敦。心急如焚下,莫萊爾先生與莫萊爾夫人只得將夏綠蒂獨自安置在旅館中,出門分頭尋找盜竊的團伙。有兩個當地的布林人好心地替他們追查到了線索,證明是一群葡萄牙人乾的好事,他們也因為暴雨被困在這兒,並且發現了偷竊外國人的旅行證件販賣的這條發財之路,反正這時候的伍斯特最不缺的,就是因為礦產而發財,想要逃到國外生活的布林人。
然而,等他們去報警時,伍斯特的警察根本不相信布林人的說辭,粗暴地將他們趕走了。而他們四個人在回去旅館的路上,就被那群害怕他們會壞了自己好事的葡萄牙人拖到小巷裡,亂刀捅死了。
談話進行到了一半,伊莎貝拉覺得有些氣悶,隨手便摘下了自己戴面紗的帽子,然而眼前的這兩名鬼魂便立刻認出了她的身份。“你是馬爾堡公爵夫人!”莫萊爾夫人驚呼道,“我在報紙上看到過你的照片,是英國外交團離開南安普頓時的刊登的報道,你穿著的那一身實在是太美了!Magnifique!étourdissant!”
得知她是誰了以後,莫萊爾夫婦看起來便放心了不少,講完他們是如何不幸去世的悲慘遭遇過後,還沒等伊莎貝拉來得及說點什麼,莫萊爾先生就又緊接著開口了。
“我們希望公爵夫人您能收養夏綠蒂。”看著伊莎貝拉因為這句話而瞬間瞪大的雙眼,他又趕忙新增上了幾句,“我知道這個要求非常不合理,公爵夫人,但我向您保證,我的女兒是個極其聰明懂事的孩子,她絕不會給您添任何麻煩。我們的家人大多都已去世,實際上沒有任何親戚能得以照顧她,夏綠蒂口中的阿姨實際上是以前曾經照顧過我的保姆,她是個沒什麼收入的老人,根本沒法負擔得起照料一個孩子的支出——”
“不是我不願意,莫萊爾先生,我可以在火車上照顧到,等到了德阿爾以後,我就可能得把她留給別人——”
“求您了,公爵夫人——我在報紙上讀到過您成立了一個專門保護婦女兒童的慈善協會,我知道您是個好人,因此才放心將我們的女兒託付給你。”莫萊爾夫人也跟著懇求了起來,要不是鬼魂哭不出來,恐怕她的眼淚可以將車窗外的沙漠浸潤成肥沃的綠洲,“求您千萬別把我的女兒交給別人,我保證我與我的丈夫不會跟著你們的,我們並不想將自己的女兒就這麼丟下,那是一個錯誤的決定,但是後悔已經太晚了。因此我們如今唯一的心願就是希望我們的孩子能有一個可靠的歸宿——”
“不,莫萊爾夫人,請聽我說,我很願意照顧夏綠蒂,但我確實不能把她帶在身邊——”
“公爵夫人,我知道我們的要求十分過分,但您只要將她帶回英國就好。您大可以在這之後將她送去寄宿學校,從此便不再管她。我們在法國有幾處房產與土地,而且還有從祖上繼承下的一些財產,足以負擔夏綠蒂的開支——”
“這就是問題所在,莫萊爾先生,”伊莎貝拉不得不提高了音量打斷了他懇切的話語,所幸這些包廂都有隔音功能,隔壁的溫斯頓與埃爾文布萊克聽不到這些對話,“我現在並非在回去英國的路上,事實上,我可能將要留在南非很長的一段時間,對於我將要去做的事情而言,夏綠蒂跟著我並不安全。”
“是什麼事,公爵夫人,也許我能為您提些有用的建議?”莫萊爾先生忙不迭地追問道。
這兩個鬼魂為了能讓自己收養他們的女兒,都快大言不慚起來了。感到有些可笑的伊莎貝拉在心中對康斯薇露說著。我想不通兩個已經死了的人在這件事上能幫什麼忙。
儘管是這麼認為的,伊莎貝拉還是向他們說了實話,對鬼魂撒謊沒有什麼意義,更何況要是他們一直跟在自己身邊,遲早也會聽到她與溫斯頓之間的討論。莫萊爾先生與莫萊爾夫人先是交換了一個極其訝異的眼神(伊莎貝拉一直拉著他們的手),才轉過頭來看著她。
“公爵夫人,可否容許我猜一下,您說您想要阻止這場戰爭,最終的目的就是為了要讓英國與布林人能在這片土地上和平共處,對嗎?”
伊莎貝拉點了點頭。
“但您也看到了塞西爾羅德斯先生最近頒發的一系列法令——不管是剝奪布林人的權利,不允許他們繼續居住在英國人的城市裡,都是在為了挑起布林人社群的反叛情緒,煽動雙方的仇恨情緒。我們在適才的車廂裡,也都看見那些布林男子是如何打量著你與我的女兒的——”
“是的。”伊莎貝拉嫌惡地應了一句,當時,事態在溫斯頓起身離開以後就變得更糟了,那些布林人見他們這一行人裡只剩下了一個男性,便越發肆無忌憚起來,那眼神露骨得就像是恨不得當眾用眼神一件一件地將伊莎貝拉身上穿的衣服給脫下來,他們甚至還低聲地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