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本就白皙的膚色襯得更亮眼,但大氅一披,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穀雨給映枝帶了玉冠,然後李氏遞來一隻花臉彩繪的儺戲面具。
“這是你姐姐去年上燈會時買的,就在東市的頭上,枝枝先帶著。等到了那裡,可以選選其他有趣兒的面具。”
木質的面具觸手溫和,帶在臉上也一點也不覺得悶,只是視野沒那麼開闊,路倒是能看清。
“謝謝娘。”映枝頂著張五彩繽紛的面具,裝模作樣嚇唬李氏。
李氏笑呵呵地擋回去了。她年輕時也曾逛過幾次邊關的花燈節,都是美好的日子,姑娘家應當都去逛一次等會。
映枝出去時雪已經停了。天漸漸暗了下來,沒有云也沒有風,圓月高懸在空中,耳畔傳來遠處各路吆喝聲。
有一個侍從跟在她身後,還有兩個不近不遠地綴著。
此處離著燈會很近,映枝一路走走停停,終於找到孃親說的那家儺戲面具攤子。
上頭掛滿了各式各樣的面具,都是木頭制的。映枝挑選了好久,拿了一隻鍾馗面具。
黑紅的臉,眉毛沖天而起,鬍子炸成一圈,分外滑稽。
“這位小公子,你頭上的面具是去年在我們家買的吧。”攤主是個精瘦的老伯,欣喜道,“那是老客了,給你便宜些。”
侍衛替她付了錢,老伯笑眯眯地叫賣:“明年再來我家買啊,看看這面具,多襯你。”
聽這話映枝突然笑出聲,一旁也在買的客人調侃道,“老伯,你家面具能把小孩子嚇哭,怎麼就襯這位小公子了?”
那老伯爽快擺手,“你懂什麼,我們做儺戲面具的就是越花哨越嚇人,就越好。像這小公子,我見不著他的模樣,但一定不差的,當配我們家最嚇人的面具。”
“而我,我這張老臉就要配個潘安的面具才好嘍。”
映枝提著面具的細繩,笑著道了謝,尋了一處隱蔽的角落換好,然後邊走邊看燈。
今天滿京城的人都出來似地,那些好看的燈籠都掛著燈謎。攤子前頭擠了不少人,答對燈謎就能買下燈。
映枝停在一個綵棚前,盯著一個燈謎看了許久,也沒猜出個答案來。
下面的兩排燈倒是能猜出兩個,上頭的畫兒她卻不喜歡。
看著身邊的人來來去去,答對不少謎底,甚至還帶走一盞漂亮的元寶燈,映枝有點灰心。
然而她並不知道,許多彩棚裡的燈謎都是民間百姓耳熟能詳的俗語俗物,映枝從沒機會聽過。
因此那些不識字卻逛過幾次燈會的農戶佃民,聽著燈謎也能猜出一兩個來。
“公子,屬下知道這個燈謎的謎底。”旁邊的侍衛看映枝似垂頭喪氣,好心道。
“先別告訴我。”映枝及時阻止了他,仰著頭挨個看過去,“我想自己猜。”
要是別人說了謎底,豈不是很沒樂趣?
映枝索性去其他攤子前看看,有沒有什麼自己能猜中的,沒想到剛走兩步,視線就被旁邊一處熱鬧的攤子吸引了。
那攤前的人都拍著桌子,一會兒爆發出一陣大笑,或者是唏噓。最後不知攤主說了什麼,大傢伙一鬨而散。
“小公子,玩關撲不?”攤主是個中年男人操著一口方言,手上拿著一貫錢,朝著映枝招呼道。
映枝偏頭一看,只見牆上掛著一排排燈籠。
最高的那個是盞蓮花燈,做工精巧。來來往往的人都望它一眼,有些停在攤口詢價。
“小公子看上了那蓮花燈啊。”攤主捏著小鬍子,意味深長道。
今天他已經賺了個滿缽,許多人都是來撲買那盞蓮花燈的。
“一百文就好。”攤主伸出一根手指,“十枚銅錢,渾純,燈就是小公子你的了!”
關撲既是擲銅錢賭買物件,渾純既是落地時全是背面。十枚銅錢的渾純並非易事,要不然關撲攤子也不用做了。①
“好。”映枝看著攤前那麼多人都在丟銅錢,心裡也躍躍欲試。
不過一百文錢。
攤主呵呵地笑,他早就看到這位“小公子”衣著華貴,身邊還帶著侍衛。
那雙手纖細,一看就是富家大小姐出門,這樣的姑娘身上通常都會有些閒錢來玩兩把。
侍衛替她付了銀子,映枝站在攤前掂量著手中的銅錢,輕輕一拋——
正面落了桌。
攤主狀似遺憾地嘆了口氣:“小公子,這也是不湊巧。”
按照規矩,這一百文錢就歸攤主所有了。
映枝聳聳肩,這銅板她沒拋過,正面落了桌也是正常。
攤主見她不走,甚至一言不發,又試探道:“小公子還想撲些什麼?您這兒還有九枚銅錢,下面這排的小花燈您丟個三純出來,我就不要錢送您。”
三純,既是三個背面落桌。
映枝掃了一眼最下排的花燈,沒有一個她喜歡的。
她還是想要那上頭的蓮花燈。
“我還能再撲一次蓮花燈嗎?”映枝又掂量了一下銅錢,指著上頭問,“還是一百文錢?”
攤主微微驚詫,這還真是個有錢又任性的姑奶奶。
“當然行,您撲多少次都好。”攤主滿臉諂笑,“撲十次不中,這燈三百文賣您。”
旁邊有看客勸道:“小公子,可別沉迷關撲,這蓮花燈放出去也不貴,遠遠不值一千三百文。”
映枝笑著道了好,身邊的侍衛又替她付了銀子。
映枝捏著銅板,在手心感受著它的重量,然後輕輕拋起,讓它落回手心裡。
原來是這樣的感受。
攤主注視著那枚銅錢,為即將到來的悲劇默哀。
映枝手臂一用力,銅板在空中翻動。
咚——
背面。
鋪著紅布的桌上落下第一枚銅板。
攤主哦呦一聲,笑呵呵道:“小公子運氣不錯。”
他今天哄著這位財神娘娘就好。
“借您吉言。”映枝摸著銅板,心中隱隱有了底,隨即丟擲下一個銅錢。
第二次,背面。
第三次,居然還是背面。
映枝一個接一個地拋,每拋一下都要在手中掂量一次。
她拋起的次數越來越多,周圍旁觀的人也越來越多。
那攤主驚疑不定,捏起一枚桌上的銅錢反覆看,怎麼看都是一枚普通的銅錢,正反兩面俱全。
這是怎麼回事?
“已經八純了。”
“已經九純了!”
“上一次見九純是啥時候你還記得不?”
“我這輩子八純都沒見過,還九純呢?”
噹啷一聲響,最後一枚銅錢落桌,赫然是背面。
圍觀的看客登時爆發出一陣喝彩,眾人紛紛道賀。
“小公子運氣太好了。”
“今年一定開門紅。”
映枝望著頭頂上那蓮花燈喜不自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