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和,唇邊帶著慣有的弧度。
映枝好似被安撫,怦怦作響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她鬆了一口氣,心中的念頭才開始聚攏成型。
自己接二連三地做出些不著邊際的蠢事,子瑕應該沒有在怪她。
不應該,不應該,這是怎麼了……
岑瑜聽見鬆氣聲,眉頭微不可查地挑起。他掀起眼看過去。
白汽間,如玉的小臉上紅霞漸褪,小姑娘在椅子上縮成一團,垂著腦袋抬著右手,纖細的手指如筍芽,指腹反覆摩挲著耳根。
茶壺落在桌上,響聲清脆細微。
“自然是有人說過。”岑瑜垂著眼,神色舒淡,語含深意道。
“然而看著子瑕說好看,以至於不慎把胭脂掉進茶裡的。”
“鄉君,可是第一個。”
他唇邊翹起小小的弧度,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
胭脂被熱氣蒸出的辛香濃郁,縈繞纏綿在口鼻間。
噌地一下,映枝的臉又紅了。
“方才……是我莽撞了。”映枝咬了咬唇,誠懇道,“打翻了子瑕的茶,我下山一定賠你整盒茶葉。”
岑瑜緩緩搖頭,溫和道:“鄉君是無心之舉,不必愧疚,茶只是小事。”
映枝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耳垂,心裡又稍稍鎮定,看來賠茶葉或許真的有用。
岑瑜側頭掃了映枝一眼,“畢竟,打翻茶事小。”他微微頷首,擱下茶盞,慢條斯理地接著道。
“對子瑕容貌的讚許,卻很大。”
岑瑜一字一頓,含笑道:“能得鄉君喜愛,是子瑕之幸。”
映枝心裡經歷了七上八下的一天,到現在腦子裡只有一團漿糊,只知道乖乖點頭,她突然反應過來,又趕緊搖頭。
面前的岑瑜神色淡然,正看著她。
映枝頓了頓,又猛地點頭。
岑瑜忽地直接笑出聲,而後強忍著笑道:“鄉君……”
“太子殿下。”門外傳來聲音,打斷了屋裡人的話。
岑瑜偏頭看了眼天色,起身歉意:“失陪,之前我與觀主有約。還請鄉君在屋中先歇息,若是覺得沉悶,待會兒等長寧上來了,鄉君可以找她去玩。”
“子瑕不用多禮。”映枝連連擺手,“沒事的,你快去吧,我不覺得沉悶。”
今日真是好古怪,她要一個人靜靜,或者去找長寧公主說會兒話,說不定就沒事兒了。
岑瑜點頭,開門離去。
沒過多久,長寧公主便上了山,她看起來氣色不錯,一進觀裡就跑進映枝的屋子,兩人東聊西侃,最後長寧還提議一起去走走。
映枝立刻就答應了,京城裡悶在屋子裡就罷,上山來就要多透透氣。況且這麼好的山景,不去白不去。
二人一拍即合,帶著兩個侍衛侍婢,邁出小院的後門,走在山間的小道上。
山間有淡淡的霧氣纏繞,小道幽寂。
四周都是鬱鬱蔥蔥的樹,一層遮著一層。
當然,也遮著樹後的一行黑衣人。
第18章
也就是過了兩炷香的功夫,長寧公主額頭上便開始冒起虛汗。
映枝聽見身邊人的氣息不穩,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顫,便道,“我們回去吧。”
長寧依依不捨地望著山間的小道,她很少能出來玩,大多都只是去女學找找期渺,這次能來京郊還是沾了映枝的光。
“也好。”她的胸口起伏不定,遺憾道,“倒是我身子不好使,鄉君沒能盡興而歸。”
映枝爽朗一笑,她上山時還撒歡而地跑,現在只是想找人說說話罷了,便渾不在意道:“我今日早就盡興過了。”
這位長寧公主語速很慢,但聽著綿綿軟軟,讓人覺得舒服。
不像有些女學裡或者花宴上的姑娘們,映枝一靠近,就覺得哪裡古怪。
總之,她還是很希望能時常和長寧公主見面的。
映枝轉過頭,鄭重承諾道:“公主不要難過,我以後會經常帶你出來玩的。”
長寧公主望著映枝的臉,她笑容溫暖,眉眼彎彎,眼中好似含著一泓清泉,而泉水正流向自己。
長寧公主微微一怔,噗嗤一聲笑出來,她以帕掩唇,湊到映枝耳邊悄悄道:“鄉君,你有酒窩。”
“唉?”映枝不明所以,捂住嘴眨眨眼,猶豫道,“公主你有小虎牙。”
長寧公主挑眉,輕輕仰頭道:“那不一樣。”
鄉君的酒窩看起來甜滋滋的,想讓人伸手戳一戳。
一進院子,映枝就覺得哪裡古怪。
好像牆還是牆,樹還是樹,內侍站在大開的屋門邊候著,就跟她們走時一模一樣。
但總有種淡淡的違和,就像盛夏的正午突然吹來一股子陰風,映枝下意識拉住了長寧公主的手。
在趨吉避害、相面觀氣上,師父從未指點過她,而是放任栽培她的天性。
所以她向來有種敏銳的直覺,從前在山林中打獵,身陷險境時從未做過錯誤的抉擇。
而此時,屋門口站著的宮人看起來格外詭異。
長寧公主被突然握住手,有些驚訝,又覺著是很自然的事。
但剛剛向前走了兩步,她就被拽住了。
風聲沙沙,映枝心中焦急,不知道如何開口。
那個內侍抬起頭,見映枝幾人走近,第一個反應居然不是行禮,而是直直看過來。
長寧公主一頓。
映枝回頭,身後的院門外,幾個侍衛都不見了。
院子裡的氛圍突然一沉,內侍隨即抽出腰間匕首,邁步逼近。
映枝伸手抓住旁邊的掃帚,剛要抵擋,就聽長寧公主厲聲喝道:
“你究竟是何人?!敢在本公主面前放肆!”
這時候說這話不會有用的,映枝眯起眼,那人身上帶著血氣,明明就是動了殺意。
誰知歹徒聽見這話,竟然猛地站住腳步。
“長寧公主?”他皺起眉頭,聲音嘶啞,冷哼一聲道,“冒犯了。”
他取一隻小瓶,輕輕開啟蓋子,道:“還請公主和這位姑娘睡一會兒。”
映枝脊背僵直。
睡一會兒,可睡是睡多久?在哪裡睡?醒來她還能完好無損,待在這清遠觀裡嗎?
長寧反握住映枝的手,掩在袖中捏了一下。
那人身型高壯,著太監常服,匕首森寒。
五尺,三尺,兩尺……越來越近。
鞋底碾著泥,咯吱聲刺耳。
鼻尖有一股濃郁異香,令人作嘔,映枝屏住呼吸,一陣眩暈。
“這是什麼?”長寧公主的身子發抖,卻分毫不挪動腳步。
兩人一同發出陰沉的笑聲。
高壯蠻橫的歹徒,纖細嬌小的姑娘,都能想到是什麼下場。
“公主不要動,動了就不好了。”他揮了揮手中的匕首,靠近長寧公主,上下掃視,然後將手裡的瓶子一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