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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呢送呢,那個誰, 快去把馬車準備好。”長安吩咐與她同來的侍衛道。

鍾羨長這麼大, 這是第二次醉酒, 姚景硯與秋皓原本就擔心送他回去會被鍾夫人唸叨, 現在有長安代勞,他倆求之不得,向長安道過謝後便結伴離開了。

竹喧見鍾羨要倒不倒神志不清地偎在長安身邊,眉頭差點皺成個川字,無奈鍾羨自控力強得很,就是不肯徹底醉倒,所以他也沒辦法從長安手裡搶人,只得眼睜睜看著長安扶著鍾羨鑽進了她的小馬車。

在馬車上坐下後,許是覺著安逸了,鍾羨身子往馬車壁上一靠,閉上眼沒了動靜。這酒品算是極好的了。

長安在一旁看著他,腦海中忽然回想起初見他的那一幕來。數九寒冬滴水成冰,長街上簷雪皚皚朔風迴旋,他從長街那頭策馬而來,英姿颯爽矜貴俊朗,真真是個連時光都為之驚豔的少年。

而今的他比之當初,少了幾分年少衝動,多了幾分成熟穩重,無論是外在還是內裡都臻於完美,然而長安此時看著他,卻早已不復舊日心情。

他很好,從某些方面來說,比慕容泓要好,可是她和他不合適。就算撇去感情是否到位的問題不談,如她這般野慣了的人,要如何為了他一入侯門深似海,從此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三從四德相夫教子呢?每天一睜開眼就有滿府幾百人的吃喝拉撒諸多庶務等著她去處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這不是要她的命麼?

他喜歡她,不過是因為她讓他有耳目一新之感,讓他覺著刺激,但若論起婚姻,論起過日子,他需要的是紀晴桐那般溫婉賢惠、能主持中饋的大家閨秀。

好在他原本就是個極度自律的人,就連醉酒,都只能允許自己將額頭抵在她肩上,再不敢有更逾矩的動作。如此最好,他縱然眼下痛苦,但只要熬過這一段,便能雨過天晴了。這世上沒什麼事是一成不變的,感情也一樣。

豐樂樓離太尉府並不遠,轉瞬即到。

鍾羨已經徹底沒有意識了,太尉府門前的侍衛將他揹回去的。長安累了一天,又喝多了酒,雖是沒醉,但也疲乏得狠了,回到自己的新宅中草草洗漱一番便上了床。

半夢半醒之間好似紀晴桐過來喂她喝什麼醒酒湯,她眼皮子都睜不開,也就由著她伺候了。

太尉府,鍾夫人得到鍾羨醉酒回府的訊息,領著丫鬟帶著醒酒湯匆匆趕到秋暝居,竹喧剛和兩名小廝給鍾羨把外衣鞋襪脫了搬到床上,正絞帕子給他擦臉。

鍾夫人見鍾羨閉著眼在枕上不安地輾轉,似是難受的模樣,遂從竹喧手裡接過帕子,坐在榻沿親自一邊給他擦額上的薄汗一邊埋怨道:“好端端的怎麼就喝成這樣了?那姚家小子也是越來越沒個分寸了。”

竹喧站在一旁不敢接話,心裡明鏡一般,上一次少爺喝醉還是因為先太子亡故,那麼此番喝醉,又能是為了什麼呢?

鍾夫人心中所擔憂的,也正是竹喧此刻腦中盤算的這個問題。

給鍾羨仔仔細細地擦過了臉,她自一旁丫鬟手裡接過醒酒湯,正用湯匙舀著吹涼,冷不防床上鍾羨輾轉著輾轉著,忽然夢囈一聲:“長安……”

鍾夫人驚得手一抖,一碗醒酒湯全數翻在了腳踏上。瓷碗從腳踏上彈到地磚上,碎成了幾瓣。

鍾羨受了這聲音刺激,手在被子上虛虛一抓,又叫:“長安!”不能向人坦白,壓抑得近乎發了苦的感情,終於在這難得的醉夢裡找到了一絲小小的出口。

鍾夫人從驚愣中回過神來,趕緊將屋裡的小廝丫鬟全都遣出去。

竹喧跟著眾人告退時,卻又聽鍾夫人道:“竹喧留下。”

下人們都出去後,鍾夫人來到外間,在桌邊坐下,木著表情問:“那太監長安,在兗州時曾假扮女子冒充少爺的丫鬟,是麼?”

“是。”竹喧道。

“他扮女子,扮得像麼?”鍾夫人聲音有些發苦。

竹喧實話實說:“很像,不知他底細的人根本看不出他是個假女子,就連當時趙王府的世子劉光初都被瞞過去了,幾次找少爺要討了他去做妾。”

鍾夫人偏過臉,眉目沉鬱一臉苦色,道:“作孽!”

竹喧低聲道:“夫人,您也不必太過憂慮了,以奴才看,少爺對他,未必就是那個心思。這太監在兗州益州數度不顧一己安危幫少爺轉圜助少爺脫險,回程時更是替少爺擋過箭,可能少爺覺著欠他良多,卻又沒什麼機會報答,所以才將他放在心上多了些。”竹喧不是那好歹不分的人,兗州之行,他自然看得出長安對鍾羨的關照和保護,平日裡不待見她,不過是出於和鍾夫人一樣的擔憂罷了。如今此事放到了檯面上,他擔心夫人為著少爺要對付長安,屆時少爺夾在中間兩頭難做,所以又忍不住為那長安說起好話來。

鍾夫人聽了他的話,不置可否,沉默一陣站起身道:“叮囑外頭那些人,今夜之事,不得有一個字洩露出去,更不許在少爺面前提及一字半句,如有違者,勢必嚴懲。”

竹喧應了。

鍾夫人站在外間遙遙地向內室張望一眼,嘆了口氣,心事重重地出去了。

次日一早,長安梳洗完攬鏡自照,發現額上的傷處發了紫,十分有礙觀瞻,於是去隔壁找紀晴桐。

時辰尚早,紀晴桐卻不在房裡,長安問丫鬟,說是在廚下準備早點呢,長安令丫鬟去將她叫回來。

“桐兒,胭脂水粉貢獻一下,你瞧我這額頭,沒法見人了。”長安站在她房前,嬉皮笑臉道。

紀晴桐被她那聲“桐兒”給叫紅了臉,螓首低垂道:“我沒有胭脂水粉。”

長安:“……沒有?那你平時擦什麼?”

“就……擦點香膏。”

“香膏?有增白的作用嗎?”長安湊近她白皙粉嫩的臉仔細瞧。

紀晴桐大羞,側過身道:“你自己去試試吧。”

長安遂跟著她來到內室她的妝臺前。

見妝臺上不過寥寥幾樣東西,連首飾都放不滿半抽屜,長安回身看她,道:“不是一早就讓你給自己添置首飾的麼?怎麼手裡攥著銀子不捨得用呢?”

紀晴桐抿了抿飽滿的唇,低聲道:“我思量著反正也不見什麼人,沒必要把銀子浪費在這些東西上面。”自相識以來,一直是他們姐弟在承長安的情,卻未曾報答過他什麼,又怎麼好意思因他有這番好意,就心安理得地去花他的銀子呢?紀晴桐心裡是這樣想的。

“嘖,不見人就不用打扮漂亮?雖有‘女為悅己者容’一說,但我對這句話向來是不認同的,女固然可以為悅己者容,但更應該為悅己而容啊。你看我一個太監都如此注意儀表,何況是你們女子呢?這不是藉口,我看你就是不捨得花銀子而已。這兩天事情有些多抽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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