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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青年自認為更偏向於一個表現派的演員,但對於這部文藝片來說,不夠,還不夠。導演那些緩慢的調.教過程,是渴望將他在這部戲裡變成體驗派,或者,至少,更多地用沉浸的方式去表現。
他去忘記自己剛剛的思維,沒有想“為什麼被卡”,而是試著去想“啊,今天要被帶到那個基地裡面了嗎,等待我的會是什麼呢?”。他這樣想著,表情上有些細微的變化,又走了一次。
然而還是卡。
群演裡都有了細微的騷動。
眼前的事情顯得很難理解。最出眾的兩個演員,因為最簡單的一段鏡頭被反覆NG。
倘若指導的不是艾伯特導演,肯定已經有焦躁的抗議和哄鬧傳出來了。
一次,再一次。
對演員來說這是莫大的考驗,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入戲再抽離出去,然後再入戲。
好在莫一笑這段時間已經很習慣成為安邁爾。
他就像是將一隻瓶子倒空那樣將“莫一笑”清空了,然後沒有盛裝什麼複雜的東西,而僅僅是裝進去這片基地的天空,雲朵,水聲和無盡的森林。
他是觀眾代入的那個部分,空白單薄,但他畢竟是一個角色。他怯懦,恐懼,茫然,但這些情緒要比常人淡,就好像是流雲掠過波心的倒影。
艾伯特切換了視窗呈現的攝錄儀拍攝的畫面,特寫著青年的那一隻飛蟲攝錄儀正好拍著他的側影。因為不安而頻率過快地閃動著的睫毛,以及睫毛下面玻璃珠子一樣的眼瞳。
導演微笑起來,又切到另一個鏡頭看。
亞歷山大走在安邁爾的前面,背脊挺得筆直,明明穿著剪裁合適的西裝套裝,步伐也很有氣派,但不知道為什麼,卻給人一種鵪鶉撐足了身量想要顯得威武的感覺。
他的步子邁得有些大,有些急,這似乎是唯一的破綻,透露出他本性與如今刻意的姿態間的差距。但鏡頭切換,群演們——那些翹首以盼的“精神力者”們的臉上卻如同放光般帶著熱忱。
這是一組對比,隱隱傳達出弔詭的暗示意味。
“好的,停。過了。”這一次,艾伯特導演的聲音聽起來很滿意,“來看看這兩條。”
祁景言和莫一笑聞言都走到他的身邊,看向剛剛影片的回放。
第一條。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著。導演調出了特寫的鏡頭,它落在祁景言臉上,然後是莫一笑。前面的男人臉上透露出一點疲倦,但步伐卻依舊帶著刻意般的標準,他是在笑著的,可是能夠讓人看出不是真心。而他後面年輕的少年,有著一雙小鹿一樣澄澈的眼睛,只是臉上倏然變幻的一點點恐懼,讓人意識到他內心的不安和怯懦。
“這是最開始的,對嗎?”
莫一笑出聲詢問,得到導演肯定的點頭。
“看得到你們的問題嗎?”
“……在於,我們在表演?”莫一笑回憶了一下當時的情況,試探著問。
“是的,你們在表演,很出色的演員,可這很糟糕。”艾伯特導演甚至用了“糟糕”。
“演員在表現特定的情緒的時候甚至會有程式化的表情,就好像是儲存在特定格子裡的特定內容一樣,在要求的情緒出現的時候就拿來用,這很省事,但也太糟糕了。你們要比這種糟糕好,懂得結合人物,懂得分析人物的心裡……但,還是表演,出色,標準化的,糟糕的表演。”
“再來看看這個。”
老導演放出另一段影片。
走在前面的男人雖然還在保持儀態和步伐,但臉上的表情卻更隨意,甚至在中途毫不掩飾地帶出疲倦、皺眉和極其細微的放空。走在後面的青年的臉上沒有膽怯的神色,只是在那飛速眨動的睫毛裡,總讓人窺見些許不對。
“這是我滿意的版本。”
導演滿是皺紋的手指隔著螢幕畫上兩人的眉目。
“重複多次沒有明確指令的拍攝之後,看看你們,儘管依舊因為職業素養保持狀態,但已經出現無意識的飄忽。然而這恰恰是我要的。但這不是你們做到的,而是我用了這麼長時間,四次重複拍攝換來的。”
他的手指隨即又指回兩個人。
“祁景言,你的演技比莫一笑好。”
“所以……到目前為止,你沒有你的小男朋友出色。”
作者有話要說: 希望我寫清楚了自己想表達的內容(ノへ ̄、)……
這章累死寶寶了。
兩個人其實都是很出色的演員,但導演希望磨掉他們兩個身上的演技。然而對於更多是方法派的來說,這並不容易。
——方法派和體驗派其實沒有優劣之分,而且更多的是一個演員兩種方式都有。但偏重體驗派的,很多精神容易出問題——就是所謂的“入戲太深”。感覺哥哥(張國榮)就比較偏重這邊,而梅姨應該是方法派的吧。
不過文藝片的導演很多時候更注重那種感覺,這才有了這一章的折騰╮(╯▽╰)╭
第179章
《最後的綠洲》對於莫一笑來說, 是非常難得的體驗。
兩世為人, 他都沒有經歷過像是艾伯特導演這樣等級的導演的調.教。上一世是因為,當時他的國家娛樂圈有著一種很浮躁的氛圍,一個大IP和幾位小花旦比起精心打磨的好作品更受青睞,整個華語圈裡,都找不到極其出眾的文藝片導演。——就算有, 也拿不到投資。
而國際上的名導演……由於國力、種族歧視和一些潛規則之類的緣故, 他所在的國家,演員們很難真的躋身那個頂尖的演藝圈子。
所以,這還是他第一次體驗一位擁有很高的文藝素養和文藝追求的導演和如何打磨演員、讓他們拍出自己想要的效果的。
因為知道自己毫無經驗, 莫一笑早就做好了被一遍遍磨練、要求重來的準備, 而事實也並不出乎他的意料。令青年引以為傲的“一條過”的本事似乎徹底蕩然無存了,很多時候他自己是很滿意的, 但卻還是會被無情地喊“卡”, 一次又一次。
“來看看這段鏡頭。”
艾伯特導演沒有表現出不耐煩, 沒有生氣,哪怕這一段已經拍了好多次。他至少伸手招了招, 莫一笑依言走過來。
螢幕上,畫面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