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他並沒有想象中那般泰然自若,他也會忐忑。
“杜太醫,你想見的人正在裡頭,秦某就在此等候,你且進去吧。”護送杜仲晏出城的正是銀雀的師兄秦天翔,秦天翔並不知道杜仲晏所見之人的真實身份,他只是受人所託,替人辦事,也沒有多問,他請杜仲晏進門,自己則守在門外。
“多謝秦兄。”杜仲晏伸手作揖,繼而提袍進門。
在楚國,文人士大夫多有來往,時常在三思園舉辦雅集。園子很大,仿照江南園林,設亭臺樓閣,植奇花美木,養珍禽異獸。
午後,斜暉脈脈,在河岸淺草盡頭,花竹茂密處,散發著自然的香氣,松檜梧竹,小橋流水,戴著烏帽穿著石青色圓領襴袍的一名文士,正靠在一株老松旁,面朝碧波,好似悠閒地觀賞這湖面上的動靜,旁邊溪水潺潺地流過山石,清風與竹林相互碰撞著,他聽到身後有動靜,即刻轉過身,杜仲晏沒想到他的感官如此敏銳,溪水拍打山石的聲音絲毫沒有掩蓋他輕緩的腳步聲。
不愧為一等武將。
杜仲晏略一怔忡,後感失禮,即刻向他伸手作揖:“晚生杜仲晏,見過汝南王。”
“你……抬起頭讓我看看。”李崇聲音低沉卻也洪邁,是多年習武的強壯之音,他雖已年過半百,依然身姿挺拔,劍眉星目,威風凜凜,令人不寒而慄。
杜仲晏深吸了一口氣,抬起了頭,李崇仔細端看一陣後,忍不住向前幾步,不似一開始威嚴霸氣,而是緩和了語氣,幾近顫抖著說:“你……今年二十又二?”
“回王爺,正是,今年二月廿三日,剛滿二十二。”
“你與莊束是何關係?”
“回王爺,師父對我有養育之恩,他將畢生所學傳授與我,臨終前告訴我真實的身世。”杜仲晏不與其迂迴,直言相告。
“我聽聞莊束早在七年前就已病故,既然你已知道自己的身世,為何現在才想到找我?”李崇心思縝密,不放過任何細節。
“不瞞王爺,晚生在等一個時機。”
“什麼時機?”李崇眯眼。
最早得知自己身世的時候,杜仲晏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趙妧,他已經在楚宮待了那麼多年,陪在趙妧身邊那麼多年,如果他選擇認祖歸宗而離開她,那就等於對她放棄治療。他答應過她,直到她康復,他都不會離開她。
重生前,她的心裡只有陸徴言,他只能默默陪著她;重生後,若是沒有劉衛桓的插足,也許他也只會默默陪著她,然而劉衛桓的出現改變了他的態度,他想要奪回屬於他的一切,風風光光地迎娶她。
“是一名女子,她對我很重要。”
聽到這個答案後,李崇吃了一驚,沒想到他的野心竟是為了一名女子,雖然有點可笑,卻也光明正大,試問世間多少英雄豪傑為了紅顏怒髮衝冠,“哈哈哈哈!原來還是個情種!”李崇忽然縱聲大笑,笑了一陣,他問:“是楚國的昭華公主吧。”
杜仲晏沒有否認,也沒有奇怪他為何知道,汝南王深謀遠慮、殺伐決斷,稍加點撥便能理清來龍去脈。
“你想阻止劉衛桓與楚國公主聯姻,又想光明正大迎娶她,所以才來找我?”李崇一臉老謀深算地看著杜仲晏。
“王爺不是也在找晚生嗎?”杜仲晏朝他微微一笑。
李崇愣了愣,看著這張與他妹妹極為相似的臉龐,終於真心實意地笑開了,拍著杜仲晏的肩膀說:“好外甥,舅舅找得你好苦啊!”說著,竟有些熱淚盈眶。
“舅父。請受遲安一拜!”杜仲晏後退一大步,雙手交疊加額,朝李崇頂禮叩拜,隱忍多年,他終於見到了真正的親人!
“好好,快起來,舅父還有好多話要與你說。”
杜仲晏起身,與李崇邊走邊說,猶如閒話家常,談的卻都是隨時可能丟掉性命的秘密大計。
“舅父,陛下的情況您可知曉?”
李崇點頭,雖然他人在汝南,張氏母子對皇帝的病情秘而不宣,但是這些年他派人潛伏在宮中,掌握張氏母子的一舉一動。
“能否跟遲安詳細說明陛下的病情?”
李崇靈光一現,陛下病重,宮中太醫束手無策,可現在不同了,他的外甥繼承了莊束的衣缽,醫術想來也是數一數二的,眼看有了希望,李崇即刻向杜仲晏事無鉅細地講述宋國皇帝的症狀。
“陛下是石藥中毒,這是服用丹藥所致。”以往有多位帝王為了追求長生不老,煉丹藥,習方術,最後皆中毒而亡。
“據探子所報,陛下確實因服用紅丸後,忽然昏迷,不久便開始煩躁發狂,一直說胡話。此毒何解?”
杜仲晏臉色忽然凝重,“若是石毒已經侵入五臟六腑,便藥石無靈,不過陛下近日開始服用,想來中毒未深,尚可以解。”
石藥解毒並非難事,宋國太醫束手無策恐怕是有人故意阻止醫治。
“舅父,若想救陛下,必先剷除陛下身邊奸佞小人。”
“遲安,舅父已經準備上萬精兵,你先隨舅父回汝南,我們一起殺入宋宮,清君側,讓你們父子相認!”
杜仲晏遲疑了,沒有立即答應,只因這裡還有他牽掛的人。
“舅父不強迫你,你回去好好想想,舅父等你迴應。”李崇知道他的顧慮,也體諒他。
杜仲晏緩緩點頭,又道:“此事遲安會考慮,但是陛下的毒若再拖延,恐有性命之憂,遲安這裡有一劑藥方,可為陛下續命,只是徹底清毒,還需要見到陛下方能解。”
話音剛落,他便撕下衣袍一角,咬破手指,用鮮血寫下藥方,交於李崇。
李崇驚歎他的果敢,緊緊握住血方,朝他重重點頭。
*
宮禁前一刻,杜仲晏才回到宮中。
本來悄然無聲的太醫局,一個聲音衝破了暗的寂靜,“遲安兄,你過分了,一次比一次晚回宮,你若再遲一步,怕是要露宿街頭了。”是董棻,他還沒有就寢,披著袍子站在院子裡飲酒賞月。
“玉芝兄月下獨酌,真是好興致。”杜仲晏揹著一籮筐的草藥,從董棻身旁經過。
“找到你想要的草藥了嗎?”董棻斜眼看他。
杜仲晏搖頭,“只採了一些常用的草藥。”
“常用的草藥宮裡有的是,何必出宮大費周折。”董棻深深嘆了一口氣,酒也不喝了,慢慢走到杜仲晏身邊,“你是不知道,公主眼巴巴等了你一天,可你遲遲不歸,別提有多失望了。”
杜仲晏頓了一下,他這幾天為了宋國的事需要時常在外奔波,確實“冷落”了她。
“有勞玉芝兄傳話,遲安明日一早便會親自去福康殿向公主請罪。”杜仲晏側首一低頭,“時候不早了,明日不放假,玉芝兄早些歇息吧。”言畢,杜仲晏便徑自回到自己的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