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華，少華，快點醒醒啊……”

“少爺，少爺……”

是誰？是誰在叫他？是幻覺吧。多少年了，都沒有人記得少華這個人了吧！畢竟過了這麼多年，爹死了，娘也死了，家都已經不再了，誰還會記得他呢？

“少華，少華……”

少華有種被觸碰的感覺，從指間傳遞過來的溫度，是那麼的真實。真實的讓人有種落淚的衝動。

“老爺，夫人，快看，少爺哭了，少爺有反應了……”

這個聲音，好像是……賀坤？

少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不是已經死了嗎？還可以說是間接被自己殺死的。這麼多年了，怎麼會——

這樣的幻覺，真實的可怕！

“少華，少華——”

耳邊傳來的聲音越來越大，身體有種被推搡的感覺。少華猛然睜開眼，繁雜的天花板圖案瞬間入眼，讓長時間沒有生理反感覺的少華有種刺目的疼痛。待看清眼前的情景，少華登時愣住，不知不覺，淚如雨下！！

面前是一張婦人的臉，端莊，高貴，雖然眼角眉梢已出現歲月的痕跡，但也可看出來年輕時的貌美如花。神情慈祥中透露著剛強——可不是自己的娘麼！目光流轉，看著站在床邊一臉關懷神色的男人，溫和，老練，帶著生意人特有的圓滑氣息。這張刻骨銘心的臉，已隨著時間的流逝刻入靈魂——那時自己的爹，孝賢。

“爹？娘？”少華有些艱難的出聲叫道。長時間沒有開口說話，以致發出來的聲音有些生硬，沙啞。

生硬？沙啞？少華恍若雷劈般的不能動彈了。自己居然聽得到自己的聲音，而不是想之前的無論怎樣吶喊，大吼都聽不見了。

“娘！”少華試著伸出手去觸碰自己的孃親。夫人連忙迎上去，握住少華的手。從掌心傳來的溫度讓少華覺得有些刺痛。

“娘，我怎麼會……”少華不知道該怎麼用言語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一切失而復得，該不會是他在做夢吧！

“也不知怎麼的，前兒晚上就開始燒起來了，到昨兒就燒得迷糊，不認人了。都快把你爹和我給嚇死了。你說家幾代單傳，就你這麼個獨苗，你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可怎麼辦啊！”夫人說著，情不自禁的流下眼淚。

“娘……”

“好了，好了！少華已經醒過來了。大夫不是說只要能醒過來就沒事了嗎！你就不要再哭了，少華剛醒過來，快點讓他好好休息休息，把病養好了才是！”高老爺和夫人兩人守了兩天兩宿，看著少華終於醒過來了，心理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想著大夫囑咐的話，一定讓少華休養好，連忙勸住這在落淚的夫人：“你也熬了幾天了，也快點回房休息休息吧！有什麼事明天白天再說！”

“對！對！少華一定要好好休息！”夫人聽了，也忙忙擦乾眼淚。“少華，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啊！大夫說你這次病勢來的挺兇猛，若是不好好調養的話，很容易烙下病的！快快休息！”

“老爺，夫人，這是廚房給熬得白粥，讓少爺喝了再睡吧！少爺已經兩天兩夜滴水未進了，怕是身體受不住啊！”賀坤從外面進來，手上還端著熱騰騰的白粥和小菜。

“對！對！吃了再睡，吃了再睡！”老爺，夫人聞言，連忙附和著。

夫人隨即接過賀坤手上的白粥，用勺子攪了攪，小心翼翼的吹了吹，遞到少華的嘴邊：“不燙，快點吃了吧！”

少華下意識的張開嘴，米粥的香味霎時間瀰漫味蕾，這種真實的感覺讓幾百年都沒有接觸過食物的少華有些懵然。胃部傳來針針刺痛，這種長時間沒有進食的生理反應，讓少華有些愣住了，完全無法思考！

直到一碗粥都吃完了，少華依舊是恍恍惚惚的。氏夫婦以為是大病剛醒的正常反應，也就沒在意。待少華吃完粥後，扶著少華躺下，見少華有些怠倦的神情，也不怎麼說話，以為他是累了，遂吹熄蠟燭，讓少華歇息了。

少華躺在床上，身下是柔軟的錦被，絲綢滑過指尖，真實的觸感。

“怎麼回事？”少華腦中閃過疑問。陣陣睡意襲來，強大到少華支援不住。下意識的翻身選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深深睡去。

待少華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烈日高懸。老爺夫人正在房裡坐著，不知呆了多長時間。少華下意識的起身：“爹！娘！”

“哎！睡了一覺，怎麼樣了？還有沒有那裡不舒服？”老爺連忙說道。

“沒事了！”少華起身，在賀坤的服侍下穿戴好了衣物。

“沒事了就好！你這幾天，好好休息，把身體調養好了！我鋪子那邊還有事，先過去了！”老爺仔細打量一遍少華，確認他除了臉色蒼白點確實沒有什麼事，才算是真正放心了。隨即想起鋪子裡堆積如山的工作，連忙起身。

“你看你，少華剛醒，鋪子上的事你就不能等等再說！”夫人有些不滿的看著老爺。

“這……”老爺一聽，下意識有些為難的看著少華。

“沒事，娘，你讓爹過去吧！正事要緊，我在家休息一下就沒事了。”少華看著自家爹一臉為難的表情，解圍道。

“哼！”看兒子給求情了，夫人也就不再說什麼。他也不是無理取鬧的人，當然也知道家和香家這幾年明爭暗鬥的有多激烈。老爺的壓力也是很大，既然兒子不介意，她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少華，你剛病好，身子虛得很，得好好補補。你說你想吃什麼，孃親自下廚給你做！”夫人拉著少華的手到桌邊坐下，慈祥的問道。

“都可以，只要是娘做的我都愛吃！”少華有些恍惚的笑道。

“那好，我現在就去給你做，你再好好休息一會兒，中午就能多點吃飯了！”夫人說了，便風風火火的向廚房走去。

“哎，娘——”少華只來得及看見夫人的背影匆匆離去。呆呆的在房裡坐了一會兒，觸目可及的景色是那麼的熟悉。確實是生前自己的房間沒錯——可是，自己不是已經死了嗎？

想著自己死後飄蕩的幾百年，所見所聞，還有那種深入骨髓的孤寂。恍若隔世。

究竟是怎麼回事？

少華仔細想著，可是自己對和雨寧接觸婚約之前的事已經記不清了，隱隱約約記著自己年少時確實是生了一場大病，大概是十六歲的事。之後病好了，自己就離家去外地學習煉香的技巧。這一去就是三年，再然後得到雨寧悔婚的訊息——

雨寧，蘇雨寧！

身體深處霎時間傳來一陣劇痛，宛若煉獄般的痛苦襲來，瞬間淹沒靈魂。少華下意識的捂住心臟。卻捂不住從靈魂裡散發的刻骨銘心的痛！

“呵呵！”少華有些自嘲。這麼長時間來，他以為自己想明白了，認為自己本不愛雨寧，或者對蘇雨寧的愛並沒有自己想的那麼深刻。一遍一遍，對自己催眠。可是當有了身體之後，他才知道，這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自欺欺人——

他愛蘇雨寧，遠遠比自己以為的還要愛她。他生命僅有的二十幾年，心心念唸的只有蘇雨寧一個女人。這種感情幾乎已經變成了信仰。因為太愛，所以不敢接近，不敢觸碰。哪怕是肢體上的觸，也是對她的一種褻瀆。

所以才會那麼小心翼翼的對待，那麼虔誠。所以才會在得知雨寧悔婚後狀若癲狂。把自己逼得沒有退路。

所以即使在自己死後的數百年也是無時無刻的思念。不忍苛責，不忍怨懟。哪怕欺騙自己說從來不愛。因為他寧可否定自己，也不想怨恨雨寧。

這種愛已經刻骨銘心，即便是他少華化成飛灰，也附著在塵埃裡！

可是雨寧，蘇雨寧！

少華苦笑，已經到了這種程度了嗎？即便是念著你的名字，我也是心如絞痛。

少華默默無語，他恍恍惚惚的記得，他應該是回到了十六歲的時候，那時的他雄心勃勃的想要將家發揚光大，甚至成為天下第一的煉香世家。所以決定去外地學習煉香技巧。而這個時間也應該是……雨寧和香浩宇見面的時間吧！

而現在……

少華有些遲疑，他不知道現在究竟是怎麼回事。那些他記憶裡慘烈的畫面，究竟有沒有發生過。亦或是他的夢，亦或是那些都已經發生了，而本已死去的他又重回到十六歲的時候。總之好不容易重活一世的少華並不想繼續前世的軌跡。上輩子因為自己的原因，父親早亡，這輩子他只想在父母跟前承歡膝下，侍奉床前，養老送終！況且談到煉香手段，他飄蕩幾百年的見識也不是假的。所以外出學習是沒有什麼必要了。至於蘇雨寧——

熟悉的刺痛感從心尖傳來，少華勾起嘴角，扯出一絲無奈的笑容。他知道，這輩子，有些事情還沒發生。雨寧和香浩宇應該還沒相識，或者還沒到生死相許的地步。若是自己步步為營，不是沒有奪回美人心的機會。可是——

少華有些痛苦的閉上眼——他可以嗎？

可以全部遺忘，可以當做一切從來沒有發生過嗎？蘇雨寧變心了！或者說他從沒有愛過自己。上一世，她是和香浩宇有了關係才到家退的婚約，自己那麼多年的痛苦掙扎，自己父親的死，自己一步步的把自己逼入絕路，到最後變得狀若癲狂，自己都不認得自己。

“我愛香浩宇！”這句糾纏了他幾百年的宛若詛咒般的告白，拖入他墜入深淵煉獄！著幾百年的糾結，絕望，真的可以雲淡風輕，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嗎？

少華清楚地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無關雨寧，是他自己的心過不去。他的格本來就有些偏執。換句話說，他本來就是個純粹的人，愛得純粹，恨得純粹，所以，雨寧的變心，是他心中永遠不能癒合的傷痕。即便是百年輪迴。哪怕是現在的雨寧還沒有和香浩宇生死相許，他也無法接受了。心，已裂痕，不可彌補，就直接摔得粉碎吧！

我要我的愛，上善若水，極致純粹，你給不了，就讓我心如死灰。

所以……

少華釋懷的笑了。雨寧，既然你給不了我完整的，我就不要了，一點兒也不要了。

賀坤擔心少華大病初癒，身體羸弱。特意讓廚房給燉了一碗百年老參。在廚房耗著直到參湯燉好了忙忙端來。剛要進門就看少爺一身白衣，端坐在桌旁，輕蹙著眉頭，不知道想到什麼，突然又笑了。

春日的陽光透過斑駁的樹影深深淺淺的在白衣上，反出溫柔的光芒，少年唇邊一絲完美的弧度，淺笑若離，霎時間，春暖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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