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腦版
首頁

搜尋 繁體

二十二章:奈何有孽

熱門小說推薦

顧豈之和姜瑄兒,也算是他看著長大的了。

情深老和尚此時雙手合十,倒真有了幾分得道高僧的模樣,說道:“我的師父便是姓姜,他曾經就是雁回宮宮主。我大師兄是師父的兒子。雁回宮一脈單轉,可是我大師兄卻只有一個女兒,就是瑄兒。”

陳介恍然大悟,“後來瑄兒嫁給了豈之,豈之便做了雁回宮的宮主,是嗎?”

情深點點頭,道:“正是,顧豈之本來是我三師弟那邊的徒弟。我師兄早年練功出過岔子,落下了毛病,沒辦法自己教瑄兒武功,就把她也送到了我三師弟那邊。如此一來,就成就了豈之和瑄兒這對璧人。”

陳介問:“那白兒又是怎麼回事呢?”

情深道:“白兒是三師弟的兒子,自然是豈之的師弟了。其實筠梅與我師兄是表親。所以白兒和瑄兒,也算是表兄妹。哎,只是這個孩子實在是……哎。”情深說著就搖了搖頭。

陳介道:“怎麼了?”情深道:“豈之與瑄兒情投意合。我師兄身體一直不好,在臨終前,就將瑄兒和雁回宮一起託給了豈之。他們兩個便由筠梅安排著成了親。這本來是多好的一件事啊。誰知道這一下,白兒這孩子居然不幹了……你說,他為啥不幹啊?我後來那麼一琢磨,哦!這白兒,八成也是看上瑄兒了。”陳介一愣,情深道:“不對嗎?”陳介心想:“你琢磨錯啦,白兒看上的,其實是他師兄啊。”搖了搖頭,只道:“您繼續說。”

於是情深便繼續說道:“白兒見豈之搶了他喜歡的人,怎能不恨?從此便不再理睬他師兄了。說實話,這我也能明白……不過後來,豈之將白兒請上雁回宮去了。白兒表面上答應了,上了雁回宮去,卻跟他師兄對著幹起來。那就真是太過分了點了。”

“對著幹?”陳介問道。情深嘆氣道:“白兒這孩子真不像話。顧豈之什麼都讓著他,他倒好,在雁回宮裡頭拉幫結羽的。你想,他既是前任宮主的表親,又得現任宮主的忍讓,自然是做什麼都一呼百應的。那時候,還有人說,豈之不過是娶了宮主女兒的外人,還不如讓白兒來做宮主來得服人……哎,總之是什麼說法都有。那時的雁回宮,被鬧騰得曲門不像曲門,武門不像武門……我雲遊四海的時候,也在那上面呆過一陣子,實在是快看不下眼了。這豈之也真是好脾氣,居然也就願意讓著他師弟。”

“可是,豈之越是樂意讓著,瑄兒就越是不樂意。記得那一天,我在他們那兒也待夠了,本想上他們那辭別去的。沒想到一到他們院子外邊,正好聽見他們夫妻兩鬧彆扭……就聽瑄兒一邊哭一邊說:‘你不怕?我怕!我們孩子都一歲多了。你有沒有替他想過?有沒有替我想過?你是不是就會替你師弟想?’”

“豈之就說:‘你這是在說什麼呢?師父對我們有養育之恩。白兒在我們這裡,難道不該照顧著他?’瑄兒就說:‘有你這麼照顧的嗎!你知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那點心思,是我看不出來,還是你看不出來?’豈之聽她這麼說,就不吭聲了。過了好一會,我才聽瑄兒說:‘豈之,我不怕說明白了,現在這個樣子,說不準他會做出什麼事。我把後面的事情都準備好了。你願意這樣,行。你不替我們兒子著想,我來想。你不願和你師弟爭,我來爭。’……哎。”情深說著,嘆了口氣。“我一聽他們這樣,哪裡能行啊?於是我便一個生氣,給我三師弟寫了封信,大罵了他一頓。”

“不料這封信送出去了沒多長時間。雁回宮就出事了。”

陳介問:“出什麼事了?”

情深道:“我那時是上賓,就住在豈之他們隔壁的院裡頭。那日,太陽還未落山呢,我正在屋裡頭小憩。突然就聽見豈之院子那邊傳來了白兒的聲音,叫道:‘顧豈之,出來!’……說實在,自我到了雁回宮,還從來沒見白兒去找過豈之。平時,那孩子根本就不願與豈之說話。今天這麼突然的一下子,我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心裡緊張,便打算起身看看去。”

“我緊張,瑄兒就更緊張了。我到了那邊一看,就見瑄兒提著劍站到了門口,冷著臉說道:‘豈之不在,你要做什麼?’白兒說:‘不在更好!姜瑄兒,你想讓我爹把我帶回去是不是?你以為你那樣跟我爹說了,他就能管得了我?’瑄兒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這裡是我和豈之住的地方,不由你在這裡胡來。’”

“我也不知他們到底是又發生了什麼事,便也無從勸起。就聽瑄兒那話一說,白兒仰頭便笑了起來,那笑聲,讓我聽了心底都發毛。白兒道:‘這是你和師兄住的地方,我便不能來了,是嗎?’瑄兒怒道:‘我和豈之看在師父的份上,一直讓著你,你當你是誰了!’話音剛落,就聽屋裡“哇”地一聲,傳來了小兒的啼哭聲,原來是豈之的孩子被鬧醒了。兩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屋門上。突然身子一動,同時就朝那邊搶了去。在那門口處,兩人的劍便對上了!”

“就聽瑄兒道:‘你要做什麼!’白兒說:‘你又做什麼?豈之的孩子,我不能看看!?’瑄兒道:‘豈之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沒你看的份!’你說,我這時候該幫誰?我覺得他們兩個說的好像都對。便想著,怎麼也要先將他們分開吧。怎料我這邊剛動,就聽一聲大喝:‘住手!’兩人的劍中硬是擠入一把,一下子將兩人震開了。原來,是豈之來了。”

“豈之看著白兒,警惕問道:‘你來做什麼?’白兒一聽豈之這樣說,那臉上的表情啊……嘖嘖嘖,他突然笑道:‘原來我還真是不能來。’一轉身,就朝外躍了去。豈之站起來,道:‘白兒!回來!’也就提劍跟了上去。就見瑄兒在後面正想要追,突然回頭對我說:‘師伯!你快點幫我把曲門五使的一品朱衣找來!對她說事情有變,讓她依計行事。說東西已經在孩子身上了,不管我回不回得來,先把孩子抱走。’說罷,便先跑回了屋中去。我自然知道那個叫一品朱衣的女孩兒,便幫她找人去了。”

“等我找著了一品朱衣,把這話跟她說完,便想往外去找豈之他們。外頭正是夕陽殘雪,我出去一看,就傻了眼了。你知怎麼回事嗎?就見外面人頭攢動,兵刃相加,雁回宮裡亂作一團。”

“我隨意抓住一個問了起來。他便告訴我,有人見著豈之和白兒兩個打起來了。這一下子,雁回宮的人怎會不慌,自是人人自危……沒一會,幾方的人馬就對上了。這一對,整個雁回宮只見寒刃映著雪光,到後來當真是殺紅了眼,止都止不住了。我向那人問了個詳細,便一路往外趕去。沿路只見屍橫遍地,雪地裡,哪裡是殘照哪裡是血都分不清楚……”

“待我趕到了雁回宮的北面山頭,果然看見了三個鬥做一團的身影。不單是豈之和白兒,瑄兒也在裡面。我趕上去,動手便去拆招,就聽瑄兒道:‘師伯你不要管,這是我們的事。’白兒也說:‘師伯你走開,我今天就要跟他說清楚了。’豈之只道:‘你們住手!’我幫著個也不對,幫那個也不對。一邊是我大師兄的孩子,一邊是我小師妹的孩子。你讓我怎麼辦?”

“比我更著急的自然是豈之了,就聽他說:‘瑄兒,白兒是我們師弟,是師父的兒子。我們不要爭了。’瑄兒一聽就笑了,對白兒說道:‘你聽到了嗎!聽到你師兄說什麼了嗎?你不過是他師弟,我才是他妻子。’白兒臉上煞白一片,突然嘴角挑起一個笑容,對瑄兒道:‘你知道為什麼嗎?’說著就冷笑了一下,道:‘你難道沒發現嗎?你長得多像我啊……!’”

“我真不明白這些孩子都是怎麼回事了,你說瑄兒長得像不像他又有什麼問題嗎?就聽瑄兒一聲清嘯,道:‘胡說!’一劍便直直朝白兒刺了過去,沒想到劍招數使到一半,豈之一回手,‘當’一下把它擋掉了,豈之道:‘不要打了。’”

“我見瑄兒這一招被豈之架開,就突然站著不動了。她臉色慘白地看這豈之,問:‘難道是真的嗎?’豈之大驚,急道:‘你怎麼會這樣想!’我也覺得奇怪啊,豈之之前一直便擋在她和白兒之中,這樣救招了不知多少回,怎得這次瑄兒就突然受不住了?只聽瑄兒說道:‘豈之,從前到現在,我從來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於是就聽豈之對她說道:‘瑄兒,你是我妻子,我就只愛你。’”

“他話音剛落,就見人影一閃,白兒凌空而起,一招長劍破空有聲,直直朝瑄兒刺去!你可知道那架勢啊,我就從來沒見過。我只知那孩子劍法精湛,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功力。那一下子,連我都自知是攔不住啊……”

“只是他這下過去,竟是毫無守勢,左右不顧。竟是破釜沉舟也要把瑄兒斃命於劍下!這時候也只有豈之離得是最近,我也看出來了,若是他能一提劍,將白兒……哎,我就想……這若真便是把白兒殺了,也是沒辦法的。誰叫白兒那孩子出手太狠了,這一去,沒有迴路啊。”

“可是誰知道。這時候,豈之這孩子沒有出劍。他身子一動,擋在了瑄兒前面……白兒那一劍刺在豈之身上,是透胸而過。”情深說到這裡,合上了眼,竟然道了一聲“阿彌陀佛。”就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只聽小石頭的聲音問道:“師父,後來呢?”

情深睜開眼睛,道:“豈之死了,他的血濺了兩人滿臉,那北山上是一片嚇死人的寂靜。就在這時,瑄兒突然就衝著白兒大笑了起來,笑得讓人心裡發寒。白兒手一鬆,劍留在豈之的身子裡,就往後一步步退了去……瑄兒就這樣笑著,突然大叫一聲,撲到了豈之身上,穿劍而過。便…也跟著他去了……”小石頭眼睛一閉,似看到了那殘陽飲血的場景,不由低下腦袋,也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陳介嘆了口氣。

只聽情深搖了搖頭,道:“我是越來越不明白這些孩子了。其實豈之要是殺了白兒,也沒人會怪他的,我三師弟肯定也不能怪他的……”陳介沉默了一下,問道:“後來那白兒呢?”

情深道:“這件事發生了,不知白兒怎麼想的。總之,我見他向前跨了一步,突然又轉身,拼命地跑了起來……就好像有誰在追著他似的。那時候,雁回宮已經亂得不成樣子了,我都不知道該往哪兒去。後來,我又聽說,他回去找瑄兒他們的孩子去了。可是那孩子早被一品朱衣他們帶走了,也不知去哪了。哎……再後來,我也離了雁回宮,就再也沒有回去。這後面的事,我也不知道了……”

“我也去三師弟那兒看過筠梅,可筠梅什麼都不肯說,只說要等她兒子回來,看來真是傷透了心了。”陳介想,那哪是傷透了心了,她是瘋了……

小廟裡,三人又陷入了一陣沉默。過了一會,陳介才道:“難怪我們在鶴羽山莊裡會看見聞梅伏雪劍法,原來那兒跟雁回宮有這樣的淵源。”頓了一頓,問道:“那麼,大師可有聽過一套叫‘聽松臨風’的劍法?”

情深笑了一下,突然一回身,將身邊的一把破掃把杆子操在手中。道:“聽松臨風……”說著手腕一動,口裡念著:“南軒有孤松,柯葉自綿冪。清風無閒時,瀟灑終日夕……”一字一句,正是題在畫卷之上李白的那首《南軒松》。只見情深身飛如鴻,劍氣破空。橫削直砍之間,進退有度。陳介看得一愣,只覺得和他初學時所見,大不相同。這八十多歲的老和尚使一把破掃帚,竟然也看著是灑脫無比。

“yin生古苔綠,色染秋煙碧。”情深回劍一掃,再拔身穿起。陳介只覺似是在卷軸上見過此招,又似乎不曾見過……只聽他口中一聲長嘯,道:“何當凌雲霄,直上數千尺!”一招長探,直指向廟中的一口大鐘而去!只聽“咚”得一聲洪鳴,大鐘由上至下一陣嗡顫,鐘身一擺不擺,卻發出了長長雄厚的聲音,源源不斷,繞樑震耳,良久良久。

情深背劍立在這宏宏鐘聲中,真似那悠然古寺前臨風挺立的孤松。

半餉,陳介嚥了下口水,道:“有人跟我說,這套劍法處處避讓,很是窩囊。沒想到,大師您使出來,竟是別樣效果……”情深哈哈一笑,把掃帚丟下一旁,拍拍手道:“胡說八道。聽松臨風劍,以退為進,處處謙退,卻也處處是進,怎麼能叫是避讓呢?”搖頭晃腦說道:“松之本意,原就與梅不同。梅花是傲霜鬥雪也要一展沁香,碾泥做塵也在所不惜。松則不同,它是終日閒伸葉展,臨風但不爭鋒,沖霄凌雲。這是一套有容乃大的君子劍啊。”他道,“當年顧豈之立威雁回宮時用的,正是這套聽松臨風。”

陳介微微動容,道:“適才見大師所使,有幾招和我在劍譜上所見,並不相同。”只聽情深道:“劍法自是不拘形式的。要的是那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的神韻。比如豈之這孩子,劍路大氣,很有云達四海的氣魄。不過這劍若是由我來教他,想來結果又是不同了。”說著嘖了兩聲,道:“他們老覺得我教不好小輩,我怎麼教不好小輩了?小石頭,師父教你教得好不好?”小石頭連忙答道:“阿彌陀佛,師父諄諄教誨,每每讓小石頭茅塞頓開!”

陳介不敢吭聲,情深“呵呵”大笑,道:“正是如此。他們卻只說我瘋癲,不讓筠梅嫁我,卻嫁了三師弟那樣的人。他就不瘋癲了嗎?他就比我好?”說著,便一臉徵求意見地看向了陳介。

這個問題,若是換上宣玉聽了,必然直說:“他自然是比你好上幾倍有餘。”若是紅含,便會安慰道:“大師自然很好。只是人各有所好,也說不得是誰優誰劣的。”陳介卻只道:“咳,可能你和你師妹…還更投緣一點。”他心裡實在苦笑:“要說起瘋癲來,只怕最瘋癲的那個還不是你……”

怎料情深聽了這話,竟是樂不可遏,對著陳介瞧了又瞧,道:“好,好!你很有佛緣,可願出家為僧,入我門下?”陳介一聽很有佛緣這話,忍不住看了小石頭一眼,然後立馬搖了搖頭,道:“大師,晚輩…不打算出家。”

情深恍然大悟,道:“對啊!你手裡還有小情人贈的玉,又怎麼可能出家?”

陳介還待解釋,便聽情深道:“你便做我俗家囧囧吧!如此一來,我是佛俗兩家囧囧都有了,很好,很好!”陳介道:“我有師父的,我是鄔葉派的……”說了一半,突然打住。這才想起,他已不是鄔葉派的囧囧了,他師父也不要他了。心裡一悶,這句話便說不出口了。

情深撓撓頭,道:“那…不論怎樣,我得先把雙步清陽教給你。你要是不學,我可沒別的法子幫你了。你那咬你一口的朋友,估計也幫不了了。”

陳介看了情深一眼,終於俯身拜下,道:“晚輩陳介,謝過情深大師教誨了。”雖未拜師,卻也是心甘情願領受情深的指教了。

情深點頭微笑道:“好,很好。”

最近更新小說

最重要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