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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想與六弟下山!”俞岱巖這話說將出來,廳中頓時為之一靜,眾人都不由得看向俞岱巖,均不解他殘廢十年後,為何在這個時候突然提出與殷梨亭下山的請求。
張三丰詫異道:“岱巖,你怎麼忽然想下山了?”
自從殘廢以後,十年以來,俞岱巖一直抑鬱不樂,從來沒有提過下山二字。
“弟子看六弟這樣傷心,再繼續悶在山上,長此以往,也不是一件好事,莫若下山去散散心,許是能緩解過來。弟子自從殘廢以來,也總是在山上自怨自艾,終日心情鬱郁,身子也每況愈下,如今終於有了治癒的希望,弟子也想下山去看看,和六弟倒是可以作個伴。”俞岱巖微微一笑,笑容中有幾分苦澀,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雖已不再怪罪殷素素,但十年積恨,豈能一夕之間便煙消雲散?但此時張翠山一家三口團聚,喜樂融融,見到自己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依張翠山之,也不免愧疚之極,自己實不想他夫婦因此而生嫌隙,也著實不想與殷素素同處一山朝夕相見。
他與張翠山手足情深,也為張翠山娶妻生子而喜歡,但不代表他能輕易地原諒殷素素。
也許,下山散心回來之後,便能坦然面對殷素素了吧。
對這個弟子,張三丰心裡頓時多了幾分心疼,道:“你與梨亭一塊下山散心也好,只是那黑玉斷續膏所需要的藥材快要尋齊了,治傷總是在山上方便些。”
俞岱巖笑道:“剛剛我問過小妹了,她說即使現在配好了藥,弟子也不能立刻便治。”
張三丰聞言,撫掌笑道:“是了,是了,這十年來,你手腳肌雖尚未萎縮,然心情抑鬱,血脈不通,的確不是治療的最佳時機,便是立時治療,也不見得好。果然下山散散心的好,心情好了,再回轉山上,好好地治療調養,假以時日必有奇效。”
俞岱巖點頭道:“小師妹也是這麼說。”
既然如此,張三丰再也沒有反對的理由,明白俞岱巖和殷梨亭一個是外傷,一個是心傷,卻是同病相憐,心中嘆息了片刻,便抬頭對俞蓮舟道:“蓮舟,就安排岱巖和梨亭下山散心吧,多派兩個貼身服侍的道童,另外,你們師兄妹中不拘哪兩個陪著一塊下山。”
俞蓮舟答應了一聲。
峨嵋派出了紀曉芙這樣的弟子,靜玄師太心中極是惱怒,但不好明著在武當山訓斥她,雖說今日武當派大大地削了峨嵋派的顏面,但她也知道,今日在場的高手名宿均是口風極緊的前輩,便是俗如厲風,也從未失過君子之風,此事他們絕不會洩露一星半點。
這位俞二俠在處理這件事之前就已經深思熟慮,將後續之事也全盤想得妥當了。
在此事上,其實武當派已極為仁厚,倘若果然有心怪罪,只怕紀曉芙此時便不僅僅是被休棄,而是要按著風俗規矩,以不貞之名浸豬籠了,到時候峨嵋派才是丟了大臉面。
看似魯莽,實則兩全,峨嵋派還要因此大大地虧欠武當派。
想到此處,靜玄師太便向張三丰師徒告辭。
張三丰溫言道:“今日之事,卻是小徒魯莽了,靜玄師太回去,還請代老道向尊師致歉。”
靜玄師太一怔,笑道:“張真人言重了,此事皆是紀師妹之過,殷六俠著實無辜,得此大辱,俞二俠若不如此處理,豈非耽誤了殷六俠一生?只怕就是家師也會被瞞著一輩子,指不定將來還會發生什麼難以控制之事。因此,弟子須得告辭,回去稟明師父。”
張三丰便命宋遠橋與張松溪送他們出去,只怕此後武當峨嵋兩派也要因此而生嫌隙了。
但,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有些事是難以兩全。
一樹大師雙手合十,凝目看了俞蓮舟片刻,道:“阿彌陀佛,張老哥有此佳徒,老衲甚感欽羨。能以己身承擔所有怨憤,也要護著師門與師弟的周全,實在是難得之極。”
張三丰嘆道:“今日如此處理,還是太過魯莽,畢竟事關峨嵋派的聲譽。其實蓮舟大可以私下解決,不必弄得人盡皆知。”他也明白俞蓮舟是七位弟子中最為重情的一個,為了兄弟,他從來都是捨棄自己,若是他自己,定會私下解決,但若是兄弟,他絕不會如此。
他太懂得人情世故,知道若是私底下解決的話,看在兩方交情上,定然會是武當一方退婚,在外人眼裡就會覺得所有責任在於武當和殷梨亭,而非峨嵋派和紀曉芙。這會導致將來殷梨亭娶妻生子,也有不守信譽的汙點在身,永生永世頂著負心薄倖的惡名。
俞蓮舟跪倒在張三丰面前,道:“弟子處事不當,未能顧及紀女俠的名節和峨嵋派的聲譽,懇請師父責罰。”一如既往,神色間冷冷的,對錯自己承擔,並不為自己辯駁一二。
在俞蓮舟的想法中,低調處理也許是上上之策,雙方都有顏面,日後還有交情。但,同時也會叫人看不起武當派的軟弱無能,看不起殷梨亭忍氣吞聲,將來門下弟子行走江湖,都會被人戳著脊樑骨,說張三丰教匯出來的弟子受此大辱居然也不敢聲張。
名聲交情固然重要,但絕不能因此而失卻了武當派弟子應有的錚錚傲骨!
他可以忍受自己揹負罵名,但絕不允許他的師門,他的兄弟,有一絲一毫被人誤解的可能!
宋遠橋與張松溪並張翠山也都跪了下來,齊聲道:“弟子也有錯,請師父責罰。”
俞岱巖在椅子上掙扎著道:“師父,我們八人向來齊心,弟子也願受責罰。”
厲風聞言,目露讚賞,道:“我倒不覺得有俞二俠有什麼錯,只覺得正該如此。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所謂君子,該當仁厚時絕不刻薄,心狠時絕不手軟。張真人你念著昔年與郭襄女俠的香火之情,每每囑咐弟子絕不可得罪峨嵋弟子,可人家未必領你這情,我可聽說他們半路上就假冒崑崙派弟子向張五俠動手了,今日上門的目的也和其他門派幫會並無不同,只是真武七截陣大戰少林僧,他們也沒有時機詢問罷了。”
張三丰被他說了一通,卻沒有什麼不悅,只是轉頭看著張翠山問道:“果然如此?”
張翠山點頭道:“是的,師父。當時她們冒充崑崙派動劍結陣,均是衝著弟子而來,甚至有五把長劍一直指向無忌和素素,若非二哥出手震住其中二人,得知她們是峨嵋派弟子,順勢也將錯就錯,只怕後果不堪設想。”說著便將半路上遇到峨嵋派弟子之事細細說出,又將當時俞蓮舟的話也一字不落地重複了一遍,無非就是不可得罪峨嵋派弟子等等。
一樹大師笑道:“如此說來,俞二俠從未忘記張老哥的教導和囑咐。”
厲風大喇喇地道:“俞二俠已經很仁厚了,咱們大家夥兒多少都有些身份,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今兒個作證,咱明白,事後絕不會抖落半句出來。不過,虧得是你們,要是我老厲,嘿,非得鬧得轟轟烈烈,讓那女人身敗名裂不可。”
一樹大師莞爾一笑,輕斥道:“張真人門下可不是你。”
厲風嘻嘻一笑。
張三丰抬手,一股渾厚的內力將俞蓮舟託了起來,道:“為師何嘗怪你?起來吧。”
頓了頓,看著宋遠橋等五人,道:“我武當派雖然講究清靜無為,但絕不是軟柿子可以任由旁人揉搓,也並非聖人,不可能做到以德報怨。兩派交情固然重要,但梨亭則比這些虛無縹緲的香火之情更為重要,今日之事雖有不妥,但亦不能全盤否定,須怪不得蓮舟。”
張三丰生灑脫不羈,對正邪兩道的看法與眾不同,他可以接受改過向善的殷素素,哪怕殷素素出身邪教,哪怕她以前作惡極多,但他此時絕不會接受名門出身的紀曉芙。
紀曉芙早有婚約,卻紅杏出牆,私生女兒,明知對不起殷梨亭卻又不肯說明情況解除婚約,德行有虧,對於一個男人來說,這絕對是奇恥大辱,比生死更加嚴重十倍百倍。
宋遠橋等見張三丰不怪俞蓮舟,心中甚喜,齊聲道:“謹遵師父教誨。”
周芷若在殷梨亭院子裡照料殷梨亭,聽宋青書將廳中發生的後續事情娓娓道來,莫聲谷嘆道:“其實二哥真的沒有錯,要是我,我也會這樣做。他們峨嵋派都可以這樣對不起我們武當派了,我們武當派何必一定要忍氣吞聲?”
周芷若但笑不語。
次日清晨,陪著張三丰用過早膳後,周芷若忽然發現張無忌居然活蹦亂跳一副健康無恙的模樣,似乎並未受到玄冥神掌的寒毒之苦,不禁心中暗暗稱奇,難道因為自己解開俞岱巖與殷素素之間的恩怨,所以事情居然有所改變了?
搖搖頭,不再理會這件事情了,倒是俞岱巖下山之事,可以謀劃一下。
她也想下山走一走。
那張無忌自幼長於冰火島,從未有同齡的孩子與他玩耍,事後又一路顛沛流離,此時在武當山上既有差不多年齡的小道童如清風明月等,又見宋青書生得俊美軒昂,芷若亦是容顏秀麗,舉止溫雅,不禁心中暗暗歡喜。
這一切芷若卻不得而知,走回自己的院落,只見父母都已經起床了。周全夫婦畢竟不是習武之人,現在又不用打漁舟,因此都比張三丰晚起一個時辰,此時周芷若回來,正好可以幫著母親做飯,順便打水幫父母把衣裳也洗一洗。
正把洗好的衣裳一件一件搭在衣繩上晾曬,卻見俞蓮舟派道童來請她過去。
周芷若不解,及至到了俞蓮舟的書房裡,只見莫聲谷也在。
俞蓮舟將俞岱巖欲與殷梨亭下山之事說了,然後道:“七弟,小妹,我打算叫你們陪著三弟和六弟一起下山,七弟你少年老成,為人處事卻比六弟更世故些,小妹,你又頗懂得一些醫術,一路上三弟和六弟就麻煩你好好照料了。”
莫聲谷聞言喜道:“好極啦!二哥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三哥和六哥。”
俞蓮舟點頭道:“那你就去準備下山的行囊吧,三弟和六弟那裡已經著人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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