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剛開學不久,陸箏上學的這個城市的氣溫依然賴在不到10℃的地方,而前一天晚上剛下了場雨,風還是冰涼的,陸箏在某個唱片行外站了三個多小時,強迫自己擠在一群陌生人中,不時被瘋狂的人流帶著不分東南西北的顛來晃去,真正嘗試到何謂身不由己。好幾次實在出離憤怒,結果還是捨不得就此放棄,受了這麼多罪就是為了拿到一張鄭鈞親筆簽名的唱片送給司馬崢。
拿到唱片時,陸箏笑得像身邊的女孩們一樣激動,想象著司馬崢看到之後的表情一定是滿足而開心的,然後自己也更加得意的笑。
當天晚上宿舍裡,所有的人都知道司馬崢那小子只是點點頭收下了陸箏的禮物,平淡的似乎理所當然,而不甚愛抱怨的陸箏對所有人控訴司馬崢的罪行。
在冷風裡吹了三個小時的結果是陸箏不幸感冒了,並不在意的他強撐了幾天,班上的人讓他吃藥也記不得,一個沒留意體溫就狂飆至39。5℃。夏雨天在食堂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是頭昏腦脹,開始犯傻了,等司馬崢聽夏雨天一說,慌忙趕到他們宿舍時,陸箏已經倒在床上任你怎麼叫也不肯起來了。
木頭,嘟嘟囔囔說著胡話,平時陸箏也很少敢這樣稱呼司馬崢的,我看到星星了,還有小鳥在飛呢……
聽到陸箏的話,本來擔心他跑回來的老大羅剛首先很不給面子的大笑起來,其他兄弟也便跟著笑開了。司馬崢嘆了口氣,無奈的望著這群有幸災樂禍之嫌的傢伙。
別瞪我們,前幾天就讓他吃藥,他非要逞英雄,說什麼吃藥兩個星期好,不吃照樣是兩個星期。
好了,別羅嗦了,司馬。趕快送老七去醫院吧!
最後羅剛和司馬崢一起將陸箏送去打點滴。
搞什麼,幾天沒見到你,你就給我出狀況。這麼大的男生了,還不會照顧自己。羅剛一走,司馬崢就對著陸箏說教,坐在床邊皺緊了眉頭望著他。開學以來,他一直忙著和社團的同學一起分析化驗他們這次去周邊汙染嚴重地區取得的水質土質的樣本,整理照片,準備報道所需的資料,所以沒時間和陸箏碰面,沒有想到陸箏什麼都不想的大腦竟然笨到病了都不知道吃藥。
陸箏真後悔剛才對老大說自己沒事了,現在他只想閉上眼睛不用去聽司馬崢的嘮叨,煩不煩啊,他正病著呢!
我又不是瘋狂的歌迷,並不是拿不到簽名就會怎麼樣了。
不聽,誰來幫他把這個叫司馬崢的討厭的蒼蠅拖出去。
我覺得好玩,我高興,好不好!
有氣無力的吼了一句,陸箏便扭頭不去看司馬崢了。
持續好幾天,每天輸兩個多小時液,工設班的學生一批跟一批的來探視,搞得好像陸箏得了什麼大病一樣,每次司馬崢剛走上樓梯就聽到護士氣勢洶洶的在數落他們的吵鬧。
晚上,司馬崢還專門住在陸箏他們宿舍,反正這間原本住七個人的宿舍如今搬出去了四個,他就睡在陸箏對頭,陸箏的燒總也退不下去,他便每天醒來很多次,伸手摸陸箏的額頭,確定溫度是不是還那麼嚇人,始終睡不安穩。而週五,週六宿舍裡的人都去通宵上網玩遊戲時,司馬崢就擠到陸箏床上,抱著他一起睡自己才能安心。真不知道運動神經還算髮達的陸箏體質怎麼會差到這種地步!
後來陸箏的病好了大半,就死活也不讓司馬崢照顧了。
蘇娜見了陸箏還不高興地說:就讓那小子多照顧幾天,還不是幫他去要簽名,我的寶貝弟弟才會感冒發燒的!
陸箏邊聽邊嘿嘿傻笑,偷偷吐舌頭。
其實那張唱片是陸箏補送司馬崢的生日禮物,晚了一個多月。就在上個學期末司馬崢生日那天——1月16日——陸箏匆忙趕出課程設計的作業,提前回家了,等上了火車才想起還有這麼一檔子事。
司馬崢雖然不是校園裡的風雲人物卻總是很忙碌,記事本上的日程安排幾乎每天都很滿,除了上課,他同時輔修電子商務,又有環保協會和學生會的事務,再加上打工和看望母親,最後能和陸箏見面的時間越來越少。
而司馬崢的舍友總是很羨慕的看著陸箏提著大袋的麵包,餅乾,點心,泡麵之類的東西送過來,最令他們佩服的是陸箏竟然能記得住所有司馬崢喜歡的牌子。看來成熟的司馬崢有個怪癖,對東西挑剔得十分任xing,不喜歡的牌子,不喜歡的味道,他絕對不碰,每一種東西都有慣用的牌子,想要全摸清也不是很容易的,有時候司馬崢會對著不喜歡的東西皺眉,陸箏也不抱怨,總是回報以溫和無害的笑容。
所以每一個認識司馬崢的人都說,司馬,你有一個脾氣好的沒話說的朋友,令人羨慕啊!
那還不是要感謝陸箏有幾個非常好的姐姐!
蘇娜神婆她們宿舍的女生每週都會去超市購生活必需品,陸箏只是列一個採購清單,她們便順便全都帶回來。
而她們待他如親弟弟一般的原因則是他平日裡會幫助她們很多,出門拿包,排隊買票,跑腿買東西的都是他。待人溫和有禮,對女生體貼照顧,這是陸箏認定的紳士風度,也是他的本xing,司馬崢相信陸箏做的一切都是出於本能。
學校運動會那天,司馬崢知道陸箏被系裡的學生幹部威逼利誘不得不參加5000米競走,便跑去給他助陣。可他將所有參賽者仔細看了個遍也沒有發現陸箏,正納悶時遇上羅剛和他們工設(1)的班長,他還沒開口問,羅剛先告訴了他。陸箏上午和宿舍老六去幫班長買礦泉水,在學校附近的街道上看到有人偷一個女孩的錢包,女孩發現了去追,陸箏路見不平也跑去幫忙,誰知小偷狗急跳牆,竟拿出匕首威脅,陸箏倒是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上去和小偷搏鬥,結果人倒是抓住了,自己也被捅了一刀,送到醫院去了。
聽到陸箏受傷,司馬崢的臉色大變,急切詢問他在哪間醫院,責備羅剛他們怎麼不早點通知他,抓住羅剛的手用盡了全力,似乎恨不得捏碎現在手邊的任何東西。
看他驚惶失措亂了方寸,羅剛嚇了一跳,加上手臂上駭人的力道,一時竟也說不出話來,只是連忙掙脫司馬崢的手,哀叫連連。
一旁老實木納的班長也被司馬崢怒睜的雙眼,咬牙切齒的模樣嚇住了,結結巴巴地勸他放開羅剛,別太激動。
我能不激動嗎?七寶受了刀傷!你們不緊張,我能不嗎,我是……我是,我是他什麼人?現在司馬崢自己也說不清楚了,也不能說,我是他哥們!最後只能擠出這樣一句。
羅剛略用力打了司馬崢一拳,你是老七的哥們,我們就不是了麼?
是啊,班長在一旁笑呵呵的,都讓你彆著急了,陸箏傷得不重,在右手臂上,縫了十幾針,現在沒事了。
羅剛和班長也只當司馬崢和他們一樣把陸箏當弟弟般疼,只是和陸箏的感情比他們更深一些,所以反應比較激烈而已。他們無法想象司馬崢心疼的慘烈,那一瞬間他彷彿看到陸箏撲向小偷的一幕,所有最壞的念頭都在那一刻閃過,嚇得手腳麻木,如果不是死拽著羅剛,他可能會站不穩,他見過血不斷從傷口湧出的景象,見過面無血色失去生命活力的臉孔,他看過太多遍,他知道蒼白無力是什麼樣子。
事實上陸箏的確沒什麼大礙,手臂上縫了幾針,司馬崢還沒出校門便看到他晃晃悠悠地走向自己。
不在醫院休息,怎麼亂跑?
司馬崢發現自己一直狂跳不安的心臟,在看到陸箏清淡的笑容時便恢復了平靜,天啊,他真想立刻將他摟在懷裡,確認他真的平安無事,但是陸箏的傷口不允許,還有此地是學校大門口,這個地理位置實在不適合做出過份驚人的舉動。
又不是多強壯的人,學什麼堂吉柯德,你以為你是騎士,還英雄救美!
口氣是硬梆梆的,但一貫嚴肅的臉上浮上的是安心的笑容。
想讓陸箏像個真正的傷員那樣安靜休養是痴心妄想,第二天他就跑到運動場外觀戰,看到認識的人比賽就扯著嗓子大聲為人家加油,激動起來就蹦蹦跳跳的,扯動傷口疼得呲牙咧嘴,然後看到在看臺上確認垃圾回收箱和宣傳環保的司馬崢瞪著自己,便又笑了起來。那些參加比賽的人回來,看到陸箏都會過來道聲謝,說滿場喧鬧也能聽到他的聲音。比賽成績好的,陸箏會真誠的豎起大拇指;比賽成績不理想的,他會拍拍對方的肩,送上溫和的笑。就是這樣的陸箏,誰會不愛?連被他幫助的女生也說因為他不顧自己的傷,卻笑著反問她有否受傷而被電到,到他們學校看了陸箏多次。
陸箏受傷的是右臂,使不上力氣,吃飯和平時的生活勉強還可以用左手湊合,但記筆記做作業就很困難了,所以就要麻煩司馬崢。陸箏總說不好意思麻煩宿舍裡的兄弟,就拜託司馬崢幫他買飯,提水,還讓他幫忙做作業,寫報告,抄筆記。
你上次不是死活不讓我照顧了嗎?
蘇娜說,不用白不用啊!
哼!
一有時間,也是拼命擠出時間,司馬崢就去找陸箏,或在他們宿舍,或在圖書館,陸箏趴在一旁懶洋洋地說著,司馬崢拿筆全部記錄下來,那些分析產品標誌設計的作業司馬崢可不會,只能這樣陸箏說一句他寫一句。還有上網找資料,彙總,總結報告,設計思路,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陸箏的作業都是賴著讓司馬崢代筆的,儘管後來司馬崢明知他已經可以自己動手了還是沒有揭穿他。
陸箏的溫柔體貼是對所有人的,也是任何人都可以看到的溫柔,但似乎只有陸箏可以發現司馬崢的溫柔體貼,觀察司馬崢,尋找這塊木頭在嚴肅固執的面孔下單單對自己縱容和關懷的一面是他的最大快樂,這樣真實單純的照顧令他很是得意。
起初發燒時會覺得被當成孩子般照顧很丟臉,但是受了刀傷的時候,他是真的害怕了,看著對方手中沾上自己鮮血的刀子時,他後怕,他想到的是司馬崢的懷抱,想要他在身邊溫暖照顧自己,想要那種僅僅因為自己是陸箏而得到的關懷。所以他賴著司馬崢,讓他陪著自己做這做那。傷好了以後,他還是拖著司馬崢到處跑,他們學攝影,他就把這座城市中所有風景優美的地方跑遍,讓司馬崢做自己的模特,拍一大堆的照片,參加省上的傢俱設計大賽,他又讓司馬崢陪著自己將所有的傢俱城逛了一遍,尋找靈感。
其實陸箏自己已經發現,他開始依賴司馬崢,而司馬崢也明白自己開始配合陸箏好玩的心態,心甘情願的呆在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