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布,叛臣沈榮已經被捕,將由有司進行勘審。
這個訊息透過官方廷報和民間流言兩種形式,快速地傳遍大江南北。
當陽洙和應崇優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他們正在距菖仙關不遠的一個小鎮上,看著志滿意得的季鋒押解著一行囚車北上進京。
傷痕累累站在囚車上的孫中等人都是神色如常,但那個相貌很像陽洙計程車兵不在犯人之列,大概是被認為身份特殊,囚禁在後面的馬車上。
小鎮上的居民稀稀落落站在街道兩邊看熱鬧,等整個車隊過去之後才敢小聲議論。
“聽說這次抓了好多人呢……”
“謀反啊,打頭的是個大將軍,皇后娘娘的爹!”
“唉,可惜也被抓住了。”
“什麼時候抓住的?”
“不清楚。聽我侄子說,廊州大城門外兩天前貼出告示,說什麼主犯落網,各地追拿餘黨之類的……反正這也不是我們操心的事,今年的賦稅還沒繳齊呢,那才要命啊……”
“是啊,年成本來不錯的,偏又加徵什麼‘遼陽賦’,怎麼活啊……”
“你小心,這話要被裡正聽見,可就真活不成了!”
站在這兩人身後的陽洙與應崇優對視一眼,慢慢退後兩步,閃身進了一條暗巷,眼看著四周無人,這才雙手交握,只覺得對方的手心都是冰涼。
“原來是沈大將軍被捕了……”
“難怪孟釋青會知道你的去向,直接給季鋒下達密令。看來不是沈大將軍熬刑不過招了,就是他被人套問誘供,吐露了一些東西……”應崇優忍不住全身顫抖,“父親……父親……”
“你先別急,太傅經營了這麼多年,脫身的方法總預備了幾個。那麼森嚴的宮廷我們都能逃出來,他老人家也一定能安然脫險的。”陽洙用力摟住他的肩膀柔聲安慰著。
“沈將軍他……被捕一定有一段時間了,”應崇優顫聲道,“孟釋青只是為了不打草驚蛇,才暫時沒有異動,如今他接到季鋒的報告,一定以為你已經被抓住,恐怕接下來他就會動手對付父親了……”
“所以我們必須儘快趕到平城!”陽洙咬緊牙關,“等見了魏侯,立即以王師之名起兵,遍發檄文,正式與孟氏開戰。那樣的話孟釋青就會把太傅當作是一個籌碼握在手中,暫時不會傷害他的性命。”
“可是……你知道的,季鋒已經下令,在他離開菖仙關期間鎖關,不允許任何人通行,我們怎麼去平城?繞到濟州去嗎?”
“那樣太慢了。”陽洙目光冷峻,“我們翻越衛嶺過去!”
“過衛嶺?”應崇優眉尖一跳,“要翻越一座已被大雪封住的山嶺有多難你知道嗎?”
陽洙淡淡地一笑,“是,我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但我知道,在孟釋青沒有對太傅下死手之前,在孟釋青還沒有發現被抓住的人不是我之前,我們必須翻過衛嶺,到平城去!”
應崇優閉上眼睛,低下頭,咬牙沉思。
從現在的情勢來看,陽洙的提議並不離奇。繞濟州去平城,必須穿越近三十個縣鎮,行程約半個月。而最多五六天後,季峰所押的囚車就將到達京城,孟釋青會立即發現皇帝不在其中。這位國師所採用的由各級官府審查每一個非本地常住居民的搜捕方式是極其可怕而有效的,如果沒有強有力的庇護者,就算自己再擅長易容之術,恐怕也很難帶著陽洙順利到達平城。反之,翻越衛嶺過關,時間上要充裕得多。做準備一天,翻山一天,過了衛嶺到平城也只有一天的路程,順利的話可以比季峰到京師更早抵達目的地,贏得寶貴的先機。可是,衛嶺也有衛嶺的可怕之處,如果遇上狂風、雪暴或者雪崩這樣的意外,人力幾乎是跟本無法抗衡的,也就是說,衛嶺是一條贏則全贏,輸則全輸的路。
應崇優慢慢抬起頭,凝視著陽洙的眼睛。
如此逆境中,少年的雙眸依然沒有一絲黯淡,看起來有信心,有霸氣,有執著,寧願盡力而死,也不願引頸就戮,全然不似自己這般瞻前顧後,優柔寡斷。
其實,憑自己兩人的體力,要翻越衛嶺都並非是能力之外的事,怕的,不過是它那詭異莫測的天氣。
可是,世上原本就沒有萬全的事情,有時候缺的,只是一點下賭的勇氣。
“好,我們……過衛嶺,”應崇優長長吐出一口氣,振作起了精神。
既然已經決定了要翻越雪中的衛嶺,準備工作自然要馬上進行。好在兩人的包袱裡盤纏充足,即使是在偏僻的小鎮裡,還是買到了很好的皮帽皮襖、皮手套和羊皮靴,應崇優還以三兩銀子的代價請到了一個住在山上的年輕獵人來當嚮導。
“看你們的樣子都不像山裡人,過雪嶺可是很危險的,你們想好沒有?”雖然很想掙那三兩銀子,但純樸的嚮導還是再三提醒。
“沒辦法啊,家叔在平城撐不了幾天了,我們兩兄弟都是他撫養長大的,不能讓他就這樣孤零零死在異鄉啊。菖仙關這一封,誰知道什麼時候能重開呢?也只有翻衛領過去這一條路可走了。”應崇優嘆著氣道。
“這倒也是,難得你們這麼孝順。既然這樣,明天天一打亮就走,要是動身晚了,入夜前下不了山,麻煩可就大了。”
“希望明天能天晴出太陽。”陽洙許願道。
“大晴天也不見得好。”年輕的嚮導搖搖頭,“前三天一直在下雪,表面的雪層還很酥軟,如果出大太陽曬化了一部分。反而容易出問題,反而是陰陰冷冷的好一些……”
“這山上,經常雪崩嗎?”應崇優問道。
“衛嶺這麼長,要看你是不是剛好碰上。我當然會選一面比較安全的山坡領你們走,只是這種事情保不準的,如果正好遇上被埋在下面,那就逃不過一個死字了。”
“要大哥陪我們冒這個險,真不好意思……”
“叫我阿戚好了。客氣什麼,有孝心的人都是好人,像我,因為在山上守坑獵狍子,結果沒給我爹送上終,現在想起來還難受呢。可憐他老人家病成那樣,怎麼禁得住官牢裡的折騰。”
“官牢?”
“是啊,到期限沒繳清稅賦的,就會抓進牢裡去,讓家裡交錢贖人。我要是早幾天獵著狍子賣錢,說不定能保得住他一條命啊……”說著,阿戚的眼圈兒就紅了。
應崇優和陽洙對視一眼,一齊嘆了口氣。這一路走來,有意無意的,都已經聽了太多類似的事情。高居於廟堂之上的人們,如果不是真的與最底層的百姓接觸過,是不能想像如此程度的艱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