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你怎、怎麼不……是不喜歡這個樣式嗎?還是花色──”
“暫時有些不大方便而已。有樸素些的麼?像你刻下穿著的……”
“這個,只怕……”
他很少在父親處留宿,自也不會有太多衣裳備著。可見著友人如此為難,要他不管也實在……看了看友人手中的衣裳,又看了看自己正穿著的,猶豫半晌後,他有些尷尬地道:“不介意的話,便把我身上這件給你吧?”
“嗯……抱歉。”
“不必在意。只是你為什麼會……”
“……答案,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刻意用上了有些高深莫測的語氣,可神情間卻仍不由自主地流洩了幾分……淡淡的哀悽。
而東方煜發覺了這一點。
看著眼前似有了什麼覺悟的青年、回想起他早先孤身佇立雨中的情景,心下雖有疑問無數,卻終化作了帶著一絲疼惜的笑。
既已答應了什麼也別問,就什麼也別再想吧?比起那些,眼下更該考慮的,是青龍意圖暗殺父親的事。
思及至此,東方煜不再多言,帶著幾分認命地將身上外衣脫給了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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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同東方煜的父親──前宰相卓常峰問安,已是白冽予進入卓府一個時辰後的事了。
在此之間,一如他所預期的,東方煜提出了希望他幫忙護衛的事,並將事情的因由盡數告訴了他──連父親的身分也不例外。
雖是早已清楚的事,可聽他親口道出,這份坦白與信任卻仍教白冽予為之一喜。
但這份喜悅很快便轉成了淡淡的困惑。
大仇得報在即,他本以為自己會為那累積了十三年的仇恨與苦痛所淹蓋,甚至因而失了一貫的冷靜與理智……可刻下的他不但十分平靜,甚至還有因東方煜的坦白而歡欣雀躍的餘裕,如此反應,著實出乎了他意料之外。
儘管答案並不難得。
感受著衣上傳來的淡淡餘溫,白冽予神色略緩,望向了正同父親商討著應對之宜的友人。
所謂“天意”,便是如此吧?
若非天意,他又怎能在即將了結一切的同時,得著了這麼個能同東方煜相見、坦白的機會?他不是沒發覺到這三年來東方煜的刻意躲避。也因此,對於這個意外的機會,他格外珍惜……
“列,你對事情的安排可有什麼想法麼?”
卻在此時,身旁友人的一問傳來,拉回了思緒。
看著東方煜隱帶幾分期待的表情,白冽予也不掩飾,微微一笑朝卓常峰行禮示意後,方道:“兵貴精,不貴多。有你我在此,便是西門暮雲前來也不見得討得了好,更何況區區一個青龍?況且人一多,不但配合上容易有誤,你我行動起來也會有些綁手綁腳……與其如此,不若由柳兄貼身護衛伯父,我負責在外阻攔迎敵。包圍圈則設在卓府之外用以防備青龍脫困──這麼安排,不知柳兄以為如何?”
“這……”
沒想到他就這麼毫無隱藏地當著父親的面笑了,東方煜訝異之餘已是幾分莫名的煩悶升起,卻因刻下的情況而只得強自壓抑了下。
“這安排好是好。可讓你獨自面對青龍,我怕……”
一想到三年前南安寺一戰中友人險些喪命的情景,胸口便是一痛。
知道他在擔心什麼,青年唇角笑意未改,眸光卻已帶上了幾分沉肅……與堅決。
“我不會有事的。”
“列……”
“況且,有你在旁壓陣,青龍定然有所顧忌──他只是為了完成任務而來,不一定會為此拼命。既是如此,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我明白了,便依你吧。”
心下雖仍有些不安,可見著友人如此堅決,東方煜思量一陣後也只得同意了。“只是青龍成名已久,實力、心計亦深,應敵之時需得謹慎些才好……若有什麼萬一也別太過勉強,後頭還有我應付著呢。這可不是什麼堂堂正正的比武──大不了來個車輪戰便是。”
最後那句,教聽著的白冽予立覺莞爾。
“這話,可不像是鼎鼎大名的柳大俠會說的吶!若讓別人聽著,只怕會以為柳兄近墨者黑,給半點稱不上俠義的‘歸雲鞭’帶壞了。”
“咦?這……我……”
“……一別三年,柳兄難道認為我半點長進也無?”
“不,我怎會──”
“純以內功修為而論,我雖仍下於柳兄,卻已非昔日的一籌之差了。至於心計麼……”
十三年前的舊事浮上心頭,情緒雖依舊平靜,眸光卻已是一沉:“青龍那套,也只對不知世事的天真孩童有用而已。”
稍嫌犀利的一句,針對的,卻是昔日為之所欺的自己。
可東方煜並不知道這一點。
以為是自己過度的關心引起了友人的不快,他心下一慌,急道:“我並非不相信你的實力,只是──”
“好了,煜……宇兒。”
中斷其話頭的,是一旁本自默默聽著的卓常峰。
“正所謂關心則亂,我想李賢侄也明白這點,並無責怪你的意思──沒錯吧?”後頭一問,自是對著白冽予發的。
聞言,青年神色略緩一個頷首:“確如伯父所言。”
“既是如此,宇兒也不必再解釋什麼,趁早讓李賢侄認識認識環境吧!就算沒法佔上什麼‘地利’之便,能多瞭解一下總是好的。”
“……孩兒明白了。”
知道父親所言不錯,壓下了胸口越漸加深的煩悶,東方煜一句應過,“那麼,孩兒這就帶他四處看看。”
言罷,他朝父親行了個禮後,一把拉著友人的手離開了書房──後者雖有些不解,卻仍是一聲告罪,由著他將自己帶了出去。
望著完全失了平常心的獨子,某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浮上心頭……唇角隱含著感慨的苦笑揚起,卓常峰起身自一旁的櫃中取出了一個畫軸。
畫中所繪,是一名手持長劍、相貌明麗的女子。颯爽英姿躍然紙間。雖只是簡單勾勒而出的幾筆,卻已深切地把握了畫中人物的神韻,教人一瞧便不由得為之吸引、讚歎。
怔然凝視著畫中的女子,良久後,他一聲嘆息。
“煜兒雖苦,卻畢竟還能與心儀之人相見、相伴。可我,卻連你的身影也無法……”
“蘅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