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從軟榻左右處數起的第三塊紗幔上,我就不送了,閣下慢走。”長孫輕言淡淡道,將鐘磬書變冷的身體擁緊了一些。
阜遠舟微微瞪大了眼,然後在下一個雷火彈引爆前走出了石室。
離開前,他忍不住往後看了一眼,但只能看到屏風前桌子上的花瓶已經砸在地上了,野花零散地鋪了一地。
他忽覺心中苦澀。
求之不得,為之奈何?
拐了兩個轉角之後,身後驟然一陣地動山搖,熱浪洶湧,阜遠舟愕然回頭。
那是……長孫輕言和鐘磬書在的石室。
……
第二百九十三章捨身
長孫輕言本是和阜遠舟做好了約定的。
前者提供出宮的地圖、停仙宮的研究資料和一把阜遠舟在找的“鑰匙”,後者在某地找到一個木盒子並且找秦儀拿一種讓人死得最安穩的毒藥,然後在拿資料的同時重創鐘磬書,讓他在受傷的情況下毫無察覺地喝下毒藥——毒下在那個水杯裡。
其實聽到這個交易時,阜遠舟有一瞬的遲疑,也許是出於同病相憐,他對鐘磬書總有一種莫名的同情感,卻也為長孫輕言覺得悲哀,他這一輩子都過得太無奈,最愛的人死於非命,最重視的人陷入瘋狂,命運將他逼到了絕路上,最後決絕地選擇和鐘磬書同歸於盡死後同寢,和安淑兒黃泉不見來世續緣。
但是最後他同意了這個計劃,卻沒想到長孫輕言竟是對引/誘鐘磬書犯下無盡罪孽的宿天門恨到直接用整個停仙宮來陪葬。
因為之前連晉和宮清率先帶走了秦儀造成的混亂,鐘磬書已經下令封閉了內外宮通道和對外的門,所以某一塊區域的雷火彈爆炸時那裡幾乎沒有人可以倖免於難,整個停仙宮都亂了起來。
阜遠舟自然不可能笨到現在跑來跑去找蘇日暮他們確認安全,而是趁亂衝回宿天門門主的房間,找到了從軟榻右手處數起的第三塊紗幔。
紫色的輕紗飄飄蕩蕩,阜遠舟伸手拽了一下,然後人如蛇形一般攀著這薄紗飛身向上,手掰住正上方的房梁,仔仔細細掃視了一圈,但是並沒什麼發現。
但是長孫輕言也沒欺騙他的必要,阜遠舟皺了一下眉頭,一邊細想自己是不是漏看了什麼地方,一邊順著薄紗滑落下來。
一聲玉器撞擊音打斷了阜遠舟的思考,他下意識地收緊了手停在半空上,側眼一看,發現自己是碰到了綴在紗幔的玉墜子了。
他揚了揚眉,繼續下落,果然注意到一連串的玉墜子中有一個與眾不同的存在,他抬手一扯,然後輕輕巧巧落在地上。被鐘磬書劃到的傷口隱隱作痛,銷魂刀的效果並不隨著它的主人的死去而消失,不過他沒在意。
他將這個巴掌大的玉墜子捏碎,裡面果然掉出一把銅質的鑰匙。
爆炸聲已經越來越近了,阜遠舟將東西貼身收好,返身出去。
因為出不去,這個龐大的地下宮殿已經徹底混亂做一片,在死亡的威脅面前,這些追求著永生的生者和那些被迫喪失理智的試驗品沒什麼不同,所有人都在奔走,喊叫,逃命,然後被無情的爆炸吞噬。
阜遠舟按著長孫輕言給的地圖一路順著最安全的道路離開,但是那畢竟是五年之前埋下的雷火彈機關,終年因為殘疾被困在不見天日的石室裡的長孫輕言顯然估計有所差錯,這個出口已經被爆炸引起的巨震波及,塌了下來,埋了近百個逃到這裡的人,連塌下來的泥石都已經被血染紅,混雜成叫人反胃的色澤。
計劃好的退路被封住了,也不知道蘇日暮他們出去了沒有,阜遠舟心裡有些不安,不過腳下已經火速後退,掉轉頭去找另外的出路。
他呆在停仙宮這幾天也算是熟悉了內宮的大部分地方,不過連走了幾個出口,都只看到和剛才差不多的景象,來往驚恐的人群已經顧及不到這麼個面目陌生的外人了。
阜遠舟站在搖搖晃晃的地面上,覺得自己的不安預感成了真——他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停仙宮是整個建在地底下、山腹之中……阜遠舟仰頭看了看龜裂的頭頂石板,在考慮從上面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身邊忽然有人靠近,不是匆忙跑動的人群,而且刻意的接近的步子,阜遠舟反射性地拔劍。
劍方出鞘一半,他就停住了,挑眉看向不遠處一身灰色勁裝的年輕女子,淡淡開口道:“原來你在這裡,思思、”
丁思思抿住了唇,眼色複雜,開門見山道:“尊主,思思知道一條出路,請您跟我來!”
阜遠舟沒說話,也沒動,甚至連表情也沒什麼變化。
丁思思有些急了,“停仙宮就快塌了,請尊主再相信思思一次!”
阜遠舟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信了,只是隨意道:“帶路吧。”
丁思思鬆了一口氣,回頭飛快往一個方向走去,毫不介意將自己的後背暴露在曾經背叛過的現任剎魂魔教教主面前。
阜遠舟跟上,一直注視著她的背影,冷不丁的道:“鐘磬書死了。”
丁思思的腳步滯了一下,“思思知道。”
若是宮主未死,這個地下宮殿也不會亂得這麼快吧。
“停仙宮馬上就會沒了,你想要的也得不到了。”阜遠舟繼續陳述事實。
這次丁思思沒太大反應,也不問對方是不是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又是為了什麼背叛魔教,只重複道:“思思知道。”
阜遠舟挑了挑眉,跟著丁思思走進一條從沒走過的小路。
而在小路盡頭,有一扇簡陋的門。
丁思思停了下來,指著門道:“尊主,從這裡出去……”
話音未落,她就驚恐地收縮瞳孔。
她清晰地看到,雷火彈爆炸的火光在阜遠舟身後的小路盡頭亮起。
……
夜色深深,無月之空,天地晦暗。
京城,皇宮,乾和宮。
阜懷堯猛地將自己從噩夢中抽身出來,滲出的冷汗在夏季的炎熱裡冰涼涼地貼在面板上。
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恐非平生魂,路遠不可測……
他用力地喘息了一會兒,才將那股驚懼撥出去,但是一陣又一陣的心悸還是怎麼都壓不住。
自阜遠舟入榆次山脈以來,他不是第一次做噩夢夢見心愛的三弟出事了,卻從未這麼真實過,他很是忐忑。
已經二十多天了……還是沒有訊息。
阜懷堯努力控制在自己不要往壞的方向想——他明明從不是這麼悲觀的人。
可是,他還是擔心,擔心得要命。
從愛上阜遠舟的那刻起,除了那段這個孩子半痴半癲的日子,他就從來不曾試過不擔心。
擔心自己的鐵石心腸擔心父皇的眼光擔心阜遠舟的生死……
可是即使這樣,他還是會愛著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