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moqi)公子,您已經起來啦。”滿是脂粉氣的肥婦人一搖一擺地跨進了我的房間,我有些不滿的眯起眼,沒理會她。
她走到我的身後,望向鏡子裡的我陪笑道:“万俟公子,我這不也是手頭有些緊,所以來收點帳嘛。”
“你手頭緊,那天下就沒富人了。”我白了她一眼,放下正在梳理的長髮,拉開面前的梳妝盒,取出一疊銀票整打地交給了她。
“呦,這…這麼多!”肥婦人一臉的驚愕很快就變成了貪婪,一邊數著錢,一邊還笑道:“万俟公子啊,看來你又是本月之星啦,那什麼鳳菲啦、予軒啦都不是你的對手啊。”
“是嗎?”我淡淡的回答著,什麼星?不就是清枝樓的紅牌嘛,還驕傲呢?老鴇就是老鴇,“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清枝樓就是永凌王朝設在京城最大的妓院,其最大的特點就是裡面清一色的都是男妓,由於以皇室為靠山,清枝樓也就大的和莊園差不多。主要分為五部分:主廳、魁院、星區、副樓、花園和後院。
主廳是為各個大富豪們挑選中意男妓的地方。大多數放置著圓桌和紅木椅。廳的正前方是一個大型的舞臺,專門為皇親貴族或是花魁祭上表演才藝時設的。
魁院自然是清枝樓四大花魁的居所和招待處。分別是:万俟憫的賞雨閣、林鳳菲的群豔居、莫予軒的琴音閣和樓蘭兒的詩畫坊。其中數群豔居最豪華、琴音閣最優美、詩畫坊最怡然、賞雨閣最僻靜。
星區是在花魁之下的男妓的住所。
副樓是給一些人議事用的。
花園自是賞花之地,而老鴇也煞風景的住在這兒。
後原則是雜役之所。
我,万俟憫,據說是在四歲的時候被賣進這裡的。十二歲的時候已經是詩書琴棋畫無不精通,人也長得如出水芙蓉一般,精豔絕倫。十五歲,老鴇以一萬兩的高價賣掉了我的囧囧,也開啟了我羞辱的人生。首次承歡男人的膝下,沒有羞恥的歡愉,卻似浸透了飽經風霜的滄桑、麻木。十七歲,我加入了花魁的爭奪,第一名,並不驚訝地成為了花魁之首,但我拒絕了那份之上的榮耀——成為皇室的一員,皇帝的新寵。我還是做著我的花魁,即使賺夠了贖身的錢,也沒想過要離開清枝樓。
站在雕花的窗前,只穿著一件單衣,若隱若現的光滑肌膚上,紅痕赫然地、肆無忌憚的囧露在外,顯示了它的主人昨晚的瘋狂。
看這場外池塘上朵朵嬌豔欲滴的荷花,我陷入了暫時的空白中。從屋內緩步走出,來到靜謐的湖邊,我赤著腳,走進了冰冷的湖水。水,刺骨的冷。
“哎呦,我的姑奶奶,你可別嚇我呦。”煞風景的聲音再次穿過我的耳膜,我只得不滿的停下了腳步,重新站在這煩人的女人面前。
“你怎麼又來了,寶媽?”我反手背在身後。
寶媽拿著一條豔紅的絲帕,衝我面前揮了揮:“万俟公子啊,你就別嚇我這把老骨頭了,我還要多享幾年清福呢。”
“我只是無聊,玩玩而已。”我順勢就往河畔的石頭上坐下,漫不經心的應道,眼睛瞟向池塘裡嬉戲的魚兒。
“你又不是不知道,”寶媽的聲音陡然矮了半截,又確定周圍沒有人,才說到,“你現在這身板,脆的跟紙一樣,哪經得起這樣的折騰?”
“沒關係,只等給你賺夠了錢,我的任務也就結束了。”依舊平淡的語氣,完全聽不出主人的心情。
“話可不是這麼說的,萬一你在接客的時候,心疾突發,那讓我可怎生是好?”寶媽搖了搖頭,糾正道。
“呵,原來這樣。”眼神冷了冷,讓肥女人竟也懼怕的向後退了一步,“放心,我決不會讓你這兒蒙羞的。”支起身子,我想賞雨閣走去。
我的身世完全不明白,只有肩上的“憫”字,讓我知道了我曾經也有過家人。是因為嚴重的心疾而被拋棄的嗎?算了,反正,也不重要了。
“憫哥哥,你可真憔悴啊。”一身妖豔的女式裙裝,濃妝豔抹,讓男人們不僅沉醉其中。林鳳菲嬌笑道:“是昨晚的爺的疼愛嗎?嘖,他還真猛啊。”
“嫉妒啊,看來你也只能呆在第二名的位子了嘛。”我不客氣地反擊。
看得出他的憤怒,但似乎剋制得不錯,閃電在她漂亮的丹鳳眼中劃過,然後,他有笑道:“憫哥哥,你又不接受恩賜,又總霸著花魁的位子不放,讓弟弟們好生嫉妒啊,不如讓給弟弟們嚐嚐甜頭。”
“你們若有著能力,我讓給你們也無妨。”我向她笑了笑,同樣的魅惑,不同的味道。林鳳菲片刻的恍神,可見我寶刀未老。
“憫哥哥,你怎麼這樣,太過分了。”他不敢有任何舉動,只得以語言表達不滿。
我看著他激動的樣子,我抿嘴一笑,又是春光燦爛,讓人一陣迷醉,“我看這樣吧,三年之中,如果你能超越我,或者你們之中的任何一個奪得花魁之首,我就離開清枝樓,永遠的離開這個領域,怎麼樣?”
“真的?!”看來他很滿意,我微微一笑。
“三年之後,你也不過是我這年齡,還是花開爛漫的時候,這個交易還行吧。”我循循善誘,勸導著他。
“成交,我就這把這好訊息告訴他們。”他滿意地笑著跑出了我的視線。
剛想跨出一步,身後又陡然被人一把抱住,聞著他身上梔子花的清香,我已經瞭然。他埋首於我的背後,良久才說:“憫哥哥,我不想看到你受傷。”
“我沒有啊。”對他孩子氣的責備,我只能苦笑著。
“沒有?!你騙人!”莫予軒讓我轉向他,然後,更心疼地說:“你看你的臉色那麼蒼白,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
唉,只怪我當初見他很乖,便多留了一份心,照顧著他,以後更適於話不談,什麼都告訴了他,現在反而處處受他的限制。
“琴音閣離這兒很遠吧,你來得到挺快。”我岔開的一笑。
他不說話了,盯了我很久,一把把我拉進他的懷中。比我小上兩歲的他竟比我高些,所以這一幅畫面並不覺得突兀,只是我感覺到不舒服。
“好了,我真的沒事,放開我好嗎?”我推開了他,他踉蹌的拉開了我們之間的距離。我不想再看到他受傷的俊顏,我選擇了轉身,回到我的龜殼中,關上了門,隔絕了與外面的一切。
出去了身上的單衣,那些驚人的痕跡刺激著我的雙目,讓我發現了,原來自己已經那麼的殘破。撇去這些不看,肩頭處,有一個被刻出的,如今依然鮮豔的“憫”,那一筆一畫,都是那麼的絹細。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他們回來找我,我會不會跟他們回去。雖然我不恨他們,但我始終原諒不了他們。既然已經不要我了,又為何讓我知道你們的存在,讓我在地獄中痛哭。
心口的疼痛在蔓延,一陣陣的絞痛讓我冷汗直流。我忙到梳妝檯上的梳妝盒中取出了穩心的藥丸,苟延殘喘著。
順了順氣息後,我很不壓得趴在桌上。看著鏡中蒼白的雙頰,我突發奇想地拿起桌上的胭脂,向臉上抹了抹,粉嫩的紅潤的臉,讓我看起來立刻精神了很多。
隨意的將頭髮挽起,固定在腦後。故意錯亂xing別的在耳上別上了兩條精緻的耳環,再頸間掛上了一串珍珠項鍊。
打扮了那麼漂亮,總也要展現一下,不然可就要發黴了。
從衣櫥中找了件淡粉色的長裙。偷偷地從人跡罕至的後院潛了出去,走到喧鬧的集市,讓我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起來。
百分之百的回頭率,夾雜著男人的貪婪、垂涎和女人的嫉妒和羨慕,使我的心迅速的膨脹、飛揚起來。
“讓開!讓開!讓開!”一個捕快模樣的男人扯著嗓子,轟趕著站在路中央的人們,然後帶著一群人在路的兩邊放上欄杆。
“你們,在幹什麼吶?!”粗獷的賣豬肉老闆不滿意地問道,因為有一排欄杆正擋著他的發財路。
“明兒個,是皇上迎娶皇后,這兒是必經之地,所以交通管制。”捕快向眾人解釋道。
“那也用不著現在就弄啊,奴家可住在對面啊。”我捏著嗓子嬌滴滴地嗔道。周圍的男人都被我說的一陣腿軟。
但人與人也是不同的,偏偏這個男人就不吃這一套。眼神直接掠過我的豔麗,鎮定地說:“反正就是不能讓你們過去,這邊也有客棧可以住。”
我繼續扮演著我都想吐得做作女人,嬌聲說:“可奴家一個女孩子,住在外邊,似乎很不安全吧,這可怎麼辦啊?”
終於石頭開花了,捕快對我看了又看,在臉上飄上了兩朵可疑的紅暈之後,才猶豫道:“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這…這是頭兒吩咐的。”
“那就把你的頭兒叫來吧。”和這個人說話還真累。
“哦,哦。”大塊頭這才若有所悟地離開了現場。
“好了,大家從這兒,過去吧。”我對眾人淺淺一笑。
待人都走光,我才注意到一個已經站了很久的男人。
“是你放他們走的?”語調冷冷的,卻讓我怦然心動。
他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淡淡地,似乎不把一切放在眼裡的不可一世。仔細咀嚼,不可一世之中,始終帶著隱約的柔情,只是被埋得很深。
他不但聲音清淡,人也長得清雅異常。青布長衫下掩蓋著修頎的身材,烏黑的長髮被同色調的長布束起。狹長的眉毛,明亮的眼睛,俊挺的鼻樑,xing感的薄唇,細膩的肌膚。修長的手指收在微攏的袖管中。背後彆著一根細長的簫,沒想到還是一個雅人。
聽了他的問話,我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便想走過去。
一陣微風突起,我一愣,他已經擋在了我的面前,眼神有些飄忽,口齒卻依然清楚:“那跟我去趟衙門吧。”
“你就是那大塊頭說的頭兒?”很難想象,如此“瘦弱”的人,竟會讓那種“愣頭青”乖乖聽話。
“是,在下是京都衙門的捕頭——辛瀚辰。”原來他叫作辛瀚辰,不但人長得好,名字也起得好。
“公子,你可以和我走了嗎?”辛瀚辰問道。
呵,連我是男的也看出來了啊,不愧是京城第一名捕啊。
“不了,本公子還有事,有緣再見。”收起了扭捏的聲音,不再嬌柔做作,我朗聲一笑,想快點離開,因為我有不好的預感。
他伸手抓住我,我沉肩斜躍,他也橫跨一步重新扣住我。
才說不讓老鴇蒙羞的,現在就出了岔子,那可不行。
我豁出去了,甩開他的手就跑,但他的功夫遠在我估計之上。
在劇烈的運動下,讓我的心臟有點經不起負荷,開始隱隱作痛起來,額頭上也佈滿了層汗珠。
“你沒事吧?”他微蹙著眉頭。
我已經分不出心來回答他了,絞痛在升級,我的動作也緩了下來,最後落得個捂著心口蹲在地上的下場。
他沒有說話,只是抓住我的手,我以為他還要帶我走,就想掙扎。他卻微慍的說道:“不要命的話,你就掙扎吧。”
他的話如穩心劑一般,我安靜了下來。反正也沒事了,我就近距離的欣賞著他。
彎月形的長睫遮蓋著他璀璨的雙目,又濃又密,一顫一顫的。紅潤而飽滿的雙唇正呈嚴肅狀的緊抿著,如果他笑一下的話,一定會很漂亮、很囧囧的。始終搭在我的脈上的手指,白皙纖細,指腹又是柔軟之極。這樣一個佳人,當捕頭正是暴殄天物,如果來清枝樓的話,一定是紅牌,甚至我都不一定是他的對手。呸呸呸,我真是職業病了,我怎麼能想讓這樣的仙人墜入紅塵。
眼睛緩緩睜開,瞳孔迅速凝聚,又是一種足以把人吸進去的黑。
紅唇親啟,清淡的聲音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嚴重的心疾,已有了二十多年,現在根本無藥可醫。”語氣中多了幾分惋惜。
我向後一仰,笑聲從我的口中溢了出來:“是嗎?不重要了,就這樣吧,能活幾天就幾天吧。”
他有些震驚的看著我,是認為我豁達呢?還是可憐呢?
我站了起來,拍了拍衣服,覺得心痛好些了,笑道:“不抓我了?那我可以走了嗎?”
他沒有攔我,所以我走了,如果我再看他一眼,也許我真會陷下去。
回到賞雨閣,沒有見到那個讓我心煩的人,我很慶幸,往床上一躺,就直接睡了過去。這一覺睡得真熟,連寶媽來叫我都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我又溜了出去,因為我想看看那個跋扈的皇后。
只可惜,他是坐在馬車裡的,我根本看不到他的長相。
當車身緩緩經過我的面前時,我心中一陣沒來由的痠痛,讓我逃離了塵世,重新回到我的紙醉金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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