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出獵豔的大主教,幾乎凌晨三點才回到了教堂。當他推開未鎖的大門時,看到的是沐浴在月光下的嬌小惡魔。
【嘿!這裡是教堂哦!】
如同雕塑一樣坐在教堂長椅上的少年,緩緩扭過頭,昏暗的自然光下表情晦暗不明。
【可以收留我嗎?】
“你是怎麼想的?找一個大主教包養你。嗯?”兩人額頭相抵,斯維爾探尋著少年暗紅色瞳孔,企圖尋找到埋藏在最深處的秘密。
蘭明看著斯維爾,半晌沒有說話。
“我想——”男人成熟性感的氣息把蘭明整個籠罩,竟讓他生出一種奇異的戰慄:“找到那個一樣也擁有漫長生命的人——和他一起度過接下來的枯燥歲月。”
“或者,”蘭明頓了頓:“被他殺死。”
當時已經接近崩潰額的自己,想著怎麼樣都好——快來個人結束這扭曲的一切。
無論以何種方式。
“幸好你長得和我胃口。”斯維爾笑了,在他眼睛上落下一吻:“那麼,現在你的目的達到了。”
少年臉上一閃而過的羞赧被男人敏銳地捕捉到,對方顯然是想到了方才浴室中的種種。
“所以一開始就是想著要來勾引我的咯?”斯維爾明知故問:“為什麼會有那樣的想法呢?”
蘭明垂下眼瞼,沒有再看著對方:“一個人的話…太寂寞了。”
真的是太寂寞了。
所謂的美好回憶,在孤獨侵蝕下,給人帶來的並不是充實的安慰,反而只留下滿世界空虛。
當初找上這個教堂裡來,真要說的話,找個陪伴,尋求《沙之書》,那倒都是其次的。
隨便來個人殺了我吧。
這個念頭反而是最重的。
看到對方難得脆弱的模樣,他低下頭在少年頸邊磨蹭著,聲音含糊不清:“那,艾德琳呢?”
你的引導者呢?你的老師呢?
她怎麼沒有陪著你?
“死了。”
蘭明的聲音非常輕,就像秋日的微風拂過耳旁,這讓聽到的人差點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
“死了?!”這回輪到斯維爾吃驚。
☆、43.傷痛的時間
“死了?!”這回輪到斯維爾吃驚。
是的。
直覺氣氛有些不對,他坐起身,重新系好有些散亂的浴巾,卻看到蘭明依舊像死魚一樣,直挺挺地保持著原來姿勢躺在床上,也沒有起身的意圖。
斯維爾側頭看著他:“坐起來吧。和我聊聊?”
“不用。我就這樣。”少年長長地嘆了口氣,抬起手臂搭在眼前,不讓人看到自己的表情:“知道…是誰殺了她嗎?”
蘭明的嗓音有些沙啞,抖得厲害。
回憶穿過星空,越過世界的盡頭。
那夜大火之後,蘭明帶著艾德琳開始全中國亂跑。
和平的日子就這麼遠去,平日裡難得一見的各種仇家挨個找上門來。
是誰重傷了艾德琳?
是誰放的火?
是誰透露給他們艾德琳重傷的訊息?
蘭明想,但又沒時間想。
原本能把人踩在高跟鞋下的艾德琳,變得如同脆瓷般不堪一擊。
少年的胸口急劇起伏著,揭開回憶的傷疤讓他感到窒息:“想象一個身高剛過一米七的少年,揹著一個身高超過一米八的女人的場景。”
斯維爾不知道該說什麼。
蘭明:“很好笑的樣子,對吧。”
“……”
斯維爾拉起少年,把人擁入懷中,右手有一下沒一下地在少年的背部輕拍著,企圖安撫對方滿溢的悲傷。
小惡魔任他擺弄,就像個木偶。
那段時間,艾德琳的臉色就沒好起來過。
原本健康的膚色,變成白紙般慘白。
幾乎一天到晚都處在昏迷狀態的艾德琳,永遠都皺著眉,被夢魘纏繞。
少年窮盡各種方法,才能勉強地在對方難得“清醒”的時刻給她補充必備的營養。
所謂的清醒,也不過是指脫離昏迷狀態,但神智依舊混亂,只會喃喃唸叨著她所愛之人的名字。
“戚雲。”
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著。
但是沒關係。活著就是最好的了。
小惡魔的引導者脫離昏迷狀態的時間越來越長,即便每一次都如夢囈般呼喊著那個男人的名字,卻也足夠讓蘭明感到欣喜了。
時間會取代一切,洗刷掉名叫“戚雲”的人,在她心中留下的執念。蘭明有足夠的時間,和他的老師一起重新編織美好的回憶。
直到有一天,他發現艾德琳正拿著水果刀,在自己蒼白的脖頸上比劃著。
蘭明慌了,一把奪過艾德琳手上的水果刀,連手被劃傷了也毫無痛感。
“你想幹什麼!”
刺眼的紅色鮮血順著少年的手掌一滴一滴流下。
艾德琳紅了眼,昔日盛氣凌人的女惡魔,現在卻像個得不到糖的小孩子一樣,撲在蘭明的身上嚎啕大哭——哭著喊著“戚雲”。
“……我不是戚雲。”
艾德琳沒有理會他,依舊我行我素地哭鬧,最後漸漸轉變為抽噎,沒了生音。
蘭明轉過頭,發現她已經趴在自己身上睡著了。
艾德琳瘋了嗎?
沒有。
她只是不願醒來。
那一天,她站在一臉震驚的少年面前,即使身形枯槁,面色蒼白,但依舊不難讓少年從她眼中,看到理智的清亮。
“你終於…”醒來啦。
“殺了我。蘭明。”艾德琳居高臨下地看著小惡魔,用她慣用的,命令人的語氣,重複著剛才的話:“殺了我。”
蘭明感到手中的茶杯彷彿鉛塊,他就像握不住一般,手腕不停地顫抖著。
他不穩地向前晃了幾步,眼前一片空白,大腦裡有什麼在嗡嗡響著。
“什…什麼?”
“我…堅持不下去了。”艾德琳扭過頭,看向灰濛濛的窗外。
烏雲密佈。
“這半年來…我不是沒有感覺。”艾德琳雙手撫上少年的臉,目光中第一次浮現出溫柔的神情:“謝謝。”
你已經足夠強大了。
蘭明的雙眼突然變得模糊。
“我感覺自己…已經記不清他的樣子了。”艾德琳閉上雙眼,平緩的語調壓抑不住聲音的顫抖:“這半年…太漫長了。”
對於我來說。
對於你來說。
愛情能讓嗜殺無度的惡魔變得軟如綿羊。它就像是一瓶最致命的毒藥,讓人奮不顧身,只為一品其甜美芬芳的幻覺。
大家都是自私的。
為了永遠記住那個男人,我是可以被輕易捨棄的。
憑什麼啊。
蘭明坐在斯維爾的腿上,男人卻沒有什麼心思想些不該想的。他現在一心都在雙肩顫抖的少年身上,一陣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