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又和百里青討論了一下明天一早面見女皇時要注意的應對,等蘇含笑再回到寢宮是,已不見了梅若水的身影。
隨口問了七絃,卻得知是梅貴君派人來喚走了,不禁讓她暗自埋怨。
就連女皇都知道讓他們先休息一晚上呢,真是不近人情的父君。
不過,她可沒膽去和梅貴君搶人,雖然一路勞頓,但畢竟身體底子磨練得不錯,加上夜貓子的習性,也毫無睏意。
揮手斥退了七絃和邊上的侍從,蘇含笑一個人慢慢地在花園裡散步。
僅僅只是一個月而已,但習慣了邊關的戰火,隨時隨刻會爆發的血戰,每天提心吊膽的,這座美麗而寧靜的花園,卻如此得不真實。
怪不得殺手組織首領說她是天生的殺手料子呢,不甘於安逸的因子早己融入了她的靈魂中,就是換了身體換了世界,也是無法改變的了。
夜風吹過樹梢,發出沙沙的聲響,秋蟲的鳴叫聲已微不可聞,園中僅剩的幾朵殘菊也搖搖欲墜,到處都顯示出了初冬的氣象。
來到池塘邊,水中也只有幾支枯荷,一片蕭瑟。
蘇含笑隨意地找個地方,靠著一棵大樹坐了下來,順手一抖,一把匕首扎死了一隻蟲子,身邊頓時安靜下來。
收回匕首,用草葉擦了擦,她剛要將之放回身上,卻忽的一愣,手一抖,差點把匕首甩在地上。
匕首的反光一閃而過,她看到的竟然是……一雙碧綠的眼瞳?
眨了眨眼,再仔細看去,她不禁失笑。
明明是黑色的嘛,那雙貓兒眼般的綠瞳,不是早就伴隨著“笑羅剎”這個名字,被丟在原本的世界了麼。也許是被血色妖瞳的影響太深了吧……
搖搖頭,她收好匕首,慢慢地站起來,打算回去。
大概是太累了,還是休息的很好,明天會是很緊張的一天。
一轉身,忽然間,不遠處的灌木叢後傳來“咔嚓”一聲輕響。
“誰?”蘇含笑喝道。
灌木後一片靜悄悄的。
“誰在那裡?”蘇含笑自問可不會聽錯踩斷枯枝的聲音。不過……走路能踩到樹枝,這麼笨的人是刺客?那也能不驚動侍衛地來到這裡,是他運氣太好還是皇宮的守衛剛好集體睡著了?
又隔了一會兒,灌木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似乎有人在小心地移動。
蘇含笑一皺眉,看看四周,隨意搬起一塊小孩子腦袋大小的景觀石,掂了掂分量,順手一拋。
”呯!“石頭偶壓斷了一片灌木。
“哎呀!”隨著一聲驚呼,一個人影從灌木之後撲了出來,“砰”的一下正好五體投地摔在她腳下。
“肯出來了?”蘇含笑抱著雙臂道。
“痛痛痛……”那人抱著腦袋慢慢地坐起來,一抬頭,水汪汪的大眼睛裡滿是控訴。
“書墨?”蘇含笑呆了呆,差點兒咬到自己的舌頭,“你鬼鬼祟祟地在那裡幹什麼?”
“我散步,不可以嗎?”韓書墨坐在地上,氣呼呼地吼道。
“散步?”蘇含笑抽了抽嘴角,指了指躺在灌木上的石頭道,“要不是你的隱藏水平太差,我判斷沒有威脅性,剛才那塊石頭就是直接瞄準你的腦袋砸的了。”
韓書墨回頭看看那塊明顯足夠把人砸得腦袋開花的大石頭,不由得臉色發白,嚥了口口水,卻強自道:“哪來那麼多人要你的命,你有被害妄想症啊?”
“被害妄想症?”蘇含笑一愣,奇道,“誰教你的?”
“你啊!”韓書墨翻了個白眼給她。
蘇含笑努力想了想,還是記不清自己什麼時候說過這個詞,不過這種現代的詞彙,除了她,確實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聽到。
“不要耍賴,只要我聽見過一次的東西,就絕對不會忘記!”韓書墨瞪著她道。
想想他以前在書房裡的那些表現,蘇含笑也釋懷了,不過還是不理解他一個人半夜裡偷偷摸摸地來幹什麼,想了想,又一板臉,沉聲道:“你究竟在幹什麼?”
韓書墨一扭頭,不理不睬。
“不說?”蘇含笑挑了挑眉,直接道,“那明天本殿下就招韓尚書來問問。”
“你敢!”韓書墨立即跳了起來。
“我是君,她是臣,我為什麼不敢?”蘇含笑反問道。
“那是……”韓書墨頓時語結。
蘇含笑臉上一片冷肅,實際上肚子裡已經忍笑忍得快抽筋,看著面前的小貓咪委委屈屈地收起了尖利的爪牙,大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轉著,似乎在想什麼壞主意,實在是非常可愛。
“好啊……”韓書墨一撇嘴,洩氣道,“就是來看看你死了沒。”
“噗——”蘇含笑終於笑出了聲。
“笑笑笑,笑死你!”韓書墨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轉身就走。
“站住。”蘇含笑慢條斯理地叫了一聲。
“還有什麼事?”韓書墨身子一僵。
“不是要看我死了沒嗎?離得這麼遠怎麼看?”蘇含笑招了招手。
韓書墨一臉地糾結,就看她還有力氣用這麼大的石頭砸他,就健康得不得了吧,還用看麼?
“走近點,本殿下讓你看個仔細。”蘇含笑湊過去道。
“哇!”韓書墨回過神來就看到啊一張近在咫尺的笑臉,頓時像見了鬼似的,一聲驚叫,“噔噔噔”連退了三四步,直到背上撞到一棵大樹為止。
“我有這麼可怕嗎?”蘇含笑摸了摸自己的臉,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你、你不準過來!”韓書墨慌亂地道。
“嗯?明明是你跟蹤我的。”蘇含笑加重了語氣,一手擦過他的脖子,按在樹幹上,兩人之間的距離幾乎為零。
“我,我那是……”韓書墨左右看看,都沒見有人經過,不禁更慌了。然而,面前的女人的呼吸一陣陣噴在自己臉上,似乎……好熱……
“別看了,不會有人來的。”蘇含笑笑眯眯地說破了他的小心思,“就算有人剛好經過,看到這場面,也會識趣地自己走開的。”
“我喊救命了!”韓書墨道。
“我的韓側君,你連什麼叫’情趣‘都不懂嗎?”蘇含笑無奈地道。
“這種東西,誰有你懂的那麼多!”韓書墨情急之下,一腳踩在她腳背上,趁機脫出她的懷抱,飛也似的逃出七八步遠。
蘇含笑卻不怒反笑,果然,心情緊張的時候逗逗這隻沒有心機的小貓最好不過了,不需要努力算計什麼,更不需要勞心勞力。
韓書墨眨眨眼睛,沒由來地有些發慌。這女人不會是氣瘋了嗎?也是,能那麼唯我獨尊的人,是不會允許有人這樣反抗她的吧?
“過來。”蘇含笑又招了招手。
“幹什麼?”韓書墨警戒地看著她,但腳下卻一步一步,慢吞吞地挪了過去。
蘇含笑好笑地看著他前進兩步後退一步的走法,壞心地不出聲,就盯著他。
她是太女她是太女不可以罵人不可以踩人……韓書墨一邊走,一邊在心裡催眠自己。
“調皮的小貓!”看著他終於挪到自己面前,低著頭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樣子,蘇含笑又好氣又好笑地捏了捏他的鼻子。
“啊?”韓書墨驚訝地抬起頭來。
“趕緊回去睡覺,等過幾天空閒下來,我帶你回家看看。”蘇含笑道。
“真的?”韓書墨眼睛一亮,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再不去睡覺,本殿下就反悔了。”蘇含笑笑道。
“誰稀罕!”韓書墨瞪了她一眼,卻還是以轉身,飛快地跑了回去。
蘇含笑笑著搖了搖頭,算了,雖然這個側君是意外的產物,但皇宮這個大染缸裡,也難得能見到這麼純淨的人了,舉手之勞的事,她倒不是不太介意。何況,貓也是很傲嬌的動物,不能逗弄過頭了,適時地還是要給些物質獎勵安撫的。
“看不出來你倒是會哄孩子。”忽然間,身後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
“肯出來了?”蘇含笑不意外地轉身。
“你知道?”秦月有些驚訝,以他的輕功,竟然會被她發現形跡?
“你沒有發現,那棵樹的周圍格外安靜嗎?”蘇含笑嘆了口氣道,“秦月,你的輕功很高,我的確是聽不見。但是,你身上的殺氣濃重到連動物蟲鳥都不敢靠近。”
秦月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只能繼續沉默。
或許是自信絕不會被人發現,此時的他,並沒有戴上那幅黑色的水晶隱形眼鏡,一雙血色妖瞳在夜空下顯得格外妖媚動人。
“多漂亮的眼睛,可惜要藏起來。”蘇含笑走過來,讚歎地道。
“也只有你會覺得好看。”秦月別過臉去,終是哭笑出來。
“那是他們沒眼光。”蘇含笑撇了撇嘴,卻突然又想起了剛才在匕首的反光上看到的一幕。
真的是錯覺嗎?
“怎麼了?”秦月問道。
“沒有。”蘇含笑嘆了口氣,若是錯覺也罷了,要是她那雙綠瞳在融合身體時並沒有完全消失……想必將來還會引起一場軒然大波吧!是不是要先未雨綢繆,在準備一副隱形眼鏡呢?畢竟眼睛不比別處,倉促之間是絕對無法遮掩的,而她堂堂太女,也不可能學秦月那樣,把自己從頭到腳包個嚴實。
不過話說回來,紅色的是禍亂天下的血色妖瞳,那麼,綠色的呢?一統天下?別開玩笑了……
“你似乎在為難著什麼。”秦月忽然道。
“也許只是我杞人憂天吧。”蘇含笑嘆了口氣,偏過頭,遙望著黑沉沉的夜空。
“隨便你。”秦月看了她一會兒,丟下三個字,轉身就走。
花園裡,頓時又只剩下了蘇含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