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點頭,站起身,定了一瞬,又俯下身去,伸手環住了林媚肩膀,“……讓我再抱會兒。”
林媚象徵性地掙扎了一下,手便垂下去了。
沒拒絕,可也沒有回抱住他。
第18章 水鄉澤國(01)
夜已經很深了。
擁抱之中衍生出一種軟弱, 讓人能把心裡積存的話都倒出來。
林媚頭抵著他的胸膛,輕聲說:“陸青崖, 我恨過你, 因為那時候我沒對你說謊,是你不相信我。”
她聲音很平靜。
歲月消磨, “恨”也成了一種念念不忘。
陸青崖沉默一霎, “對不起。”
有原因,也有一些誤會, 可沒什麼解釋的必要了,這是一個全然由他鑄成的錯誤, 在關鍵的時候, 他選擇了質疑而非信任。
這才是癥結所在。
林媚張了張口, 但沒有再說什麼,伸手,無力地推了一下, 卻一下被陸青崖抱得更緊。
似乎沒有比沉默更好的傾訴,也沒有比沉默更好的懺悔。
最後, 折騰著收拾了東西,他們終於去休息。
陸青崖在床上躺下,長時間沒睡著。累過頭了, 情緒精神都很渙散,在一種空茫茫的疲憊裡去回憶往事。
像是從水中去撈回一片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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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點,陸青崖準時醒過來,換了衣服下去買早餐, 拎上來時林媚正在浴室洗漱。
她穿一件很寬鬆的淺色上衣,深藍色九分牛仔褲,平底鞋,很休閒隨意的打扮。晨光裡,她正彎著腰往洗手池裡吐牙膏沫,聽見開門聲時轉過頭來看他一眼。
他們對坐在餐桌兩側吃早餐,林媚沒什麼胃口,啃兩口包子,咬著吸管喝豆漿,“……你是不是加了言謹的微信?”
陸青崖“嗯”了一聲。
他沒正坐著,翹著腿略斜著身體,左手肘搭在餐桌上,大馬金刀的派頭,可能在部隊上待慣了,吃東西不怎麼斯文,一口咬下去,包子就去了半個。
林媚看他,“微訊號誰給你的?關排長?“
“這你就別管了。”
沉默片刻,林媚想明白了,“你從我手機上找的。”
陸青崖笑了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問,“我能給眼鏡兒發訊息嗎?”
“我說不能,你還會主動把他刪了麼?”
“肯定不會,我跟他聊得挺好的——現在的小孩兒真厲害,七歲就玩微信了。”
“那算什麼,我親戚家的小孩兒,五歲就玩《王者榮耀》了。”
陸青崖笑了聲。
“聊歸聊,”林媚喝口豆漿,“你先別告訴他……”
陸青崖應了,看她,“那我能給你發訊息嗎?”
“……我倆又沒加微信。”
“那加一個。”陸青崖當機立斷地掏出手機,翻二維碼遞給她,“掃一掃。”
“不加!”
“加一個,別不好意思,我不看你朋友圈自拍。”
“……我朋友圈不發自拍!”陸青崖一不正經,林媚就有點兒招架不住,翻了一眼,問他,“……你心情怎麼這麼好?”
“沒聽過毛主席那句話嗎?”陸青崖笑說,“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目光往她面前一掃,看盤子的兩個包子才動了兩口,問她還吃嗎,得到一個否定的回答以後,把盤子端到了自己面前,低頭咬了一口。
再開口,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沒了,“……考慮歸考慮,不是非得愁眉苦臉,你說呢?”
林媚怔了一下。
陸青崖抬眼瞟她,“發什麼呆,加微信啊。”
林媚:“……”
吃完飯,陸青崖收拾收拾之後,就要回營,囑咐林媚道:“鑰匙你拿著吧,萬一你回銅湖,我人不在,你能直接過來。我得回營,下午抽不出時間,安排了一個朋友,開車送你過去。”
“不用……”
“下午兩點,他車到樓下接你,會給你打電話,你休息好了,直接下樓就成。”他抖了抖衣領,往牆上看一眼掛鐘,時間差不多了,“注意安全,到了跟我說一聲。”
沒說什麼黏糊糊的話,目光在她臉上定了片刻,打開了門,“走了,你把門反鎖上。”
下樓上了車,陸青崖摸煙,點燃深吸一口。
怕話說重了,也怕話說輕了。
八年來執行任務遇到過多少困難,命懸一線的時候都能氣定神閒,第一回 覺得如此沒把握。
·
開車來接的是個胖子,肚子把一件緊身黑T撐得快裂開,脖子上掛條大金鍊,虎頭的花臂,伸出來頗有點兒嚇人。
胖子摘了墨鏡,向林媚自我介紹,“嫂子,我叫劉棟,老陸讓我來接你——行李箱就這一個?別別,我來,我來就行,我一個大老爺們兒在這兒,哪能讓嫂子你動手。”他把行李箱扔進後備箱,請林媚上車。
林媚有點兒侷促地解釋,“……我不是陸青崖女朋友。”
劉棟愣了下,“以前老陸可從沒喊我幫過接待別的女人,我就以為……唐突了唐突了,不好意思啊。”
劉棟似乎是瞧出來林媚有點兒忌憚他這身打扮,邊開車邊解釋說:“林小姐你放心,老陸是正派人,我也是正派人,我跑貨運出租的,整這一身在外面好嚇唬人,不信,你看我這文身,貼的,手一搓就掉……”說著,他還真的搓了兩下,“看見了吧……”
林媚笑了。
劉棟車開得很穩,估計真是跑貨運的老司機,“雄化鎮很遠,從這兒過去得開兩小時,林小姐過去做什麼?”
“過去支教,我朋友跟NGO合作了一個外語啟蒙的專案。”
“銅湖市不富,雄化鎮更窮,”劉棟嘆口氣,“七年前,我們還去雄化鎮救過災。”
“救災?”
劉棟笑說,“我跟老陸是戰友,我手受過傷,沒治好,端不住槍了,就轉業了。那時候我倆都還是新兵蛋子,老陸就表現出過硬的素質,髒活累活搶著上,跟不要命一樣。”劉棟似有些唏噓,“像老陸這樣沒背景的,能混到現在這程度,不容易,都是真刀實槍闖過來的。”
“他家庭條件挺好的……”
劉棟愣了一下,“啥?”
林媚笑了笑,“他以前,住帶游泳池的大別墅,家裡真皮沙發羅馬柱,水晶燈都是從義大利進口的。”
劉棟樂了,“真不知道……這麼些年就沒聽他說過,我們都以為他出身不好,所以只能來當兵拼前程。”
車已經離開了市區,窗外是綿延無際的莊稼,遠處翠峰如簇。
林媚手肘撐在車上,帶點兒草腥味的風撲在臉上,她沒說話,想到當年那個桀驁不馴的少年。
他骨子有一種驕傲,頂天立地,人倒下了,脊樑也是直的。
所以放著萬貫家財不要,跑來部隊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