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雷趕緊跑回寢室,一進門就聽見李明的聲音:“大哥你可回來了,老二要請我們吃飯呢,我都快餓死了!”
昨天他們宿舍裡序了一下輩分,李明二十歲最大,張勇比他小一歲是老二,林聞第三,於雷早上了半年學最小。
於雷目瞪口呆。他於是想起來張勇昨天被他爸媽給請出去了,千般許諾的那頓飯也沒吃成。
“大中午的誰有那個胃口吃什麼飯。”於雷沒好氣地說。
“晚上黃老師不是要來宿舍麼,就想著咱們中午早點吃……”張勇連忙結結巴巴地解釋。
遲早被你給玩死!於雷心想。
張勇倒是出手不凡,把大家拉到中關村的一個烤鴨店吃掉了好幾百。可於雷對烤鴨本就沒什麼興趣,加上張勇今天壞了他千載難逢的好事,更是一點胃口都沒有,就夾了幾塊鴨四寶,扒了幾口米飯,又捲了一張餅,也就停下來了。
張勇這個倒黴蛋倒是給了於雷一個推卸責任的機會。其實就算沒有張勇這茬事,於雷也不過就是在圖書館裡的男孩身邊磨洋工耗時間而已。可如今既然張勇攪和了進來,事情就不一樣了。於雷沒和白T恤搭上話難道是因為他自己魅力不夠?膽量太小?不是!於雷還是原來的那個於雷,魅力十足,自信滿滿,要不是因為張勇這個衰蛋,他能只留了張紙條給人家嗎??!!這麼沒種的事也是我於雷幹得出來的嗎??!!這麼想著想著,於雷便真得有些生起張勇的氣來,原先氣自己的心思於是就淡了幾分。
因為於雷的沉默寡言,飯桌上也就沒有前天那麼熱鬧。李明一個人喝著啤酒,其他三個人都喝著果汁。
林聞瞅了瞅於雷,估計是主持人的事出了岔子,便問道:
“今天到團委去怎麼樣了?你這麼帥,還有人能跟你爭?”
“我帥在哪兒啊?”於雷笑了笑,“跟我一塊主持的那哥們才叫帥呢,活象謝霆鋒。”
張勇聽見於雷說話,忙也插嘴道:“你選上啦!太好了太好了,我們宿舍這麼快就出了個明星。就是真的謝霆鋒也比不上你啊。”其實他壓根不知道謝霆鋒是誰。
其實於雷一點也不覺著謝霆鋒好看,剛才也並不是真心在誇另一個主持人——那個傢伙一副委瑣樣,寡言少語的,讓人看著就煩。現在的於雷想起誰都看不過眼,只有圖書館的白T恤依然被他驚為天人。
“下午咱們打檯球去怎麼樣?”李明提議道,“我一個訓練隊的哥們說圖書城那塊兒有個不錯的場子。”他已經在校田徑隊報到了。
這個主意倒是讓於雷開心了起來,立刻舉雙手錶示贊成。
林聞雖沒什麼癮,但見於雷突然熱衷了起來,便也不想拂他的意,也表示同意。
只有張勇在一旁有些支支吾吾。
媽的,有屁快放,你不去才好呢!於雷惡狠狠地想道。
在張勇的印象裡,桌球棍似乎就是用來劈人的。所謂的桌球房就是一片烏煙瘴氣,大家看不順眼了就舞刀弄棒,活脫一個流氓的集散地。
“我聽我爸的一個朋友說海淀的治安很差的,最好不要去一些可能產生危險的地方……”張勇囁嚅著說。
你爸都那個德行了他朋友能好到哪去?
“只要你別把球吃下去,別拿杆子杵人眼睛,就沒啥危險的。”於雷半笑不笑地說。
張勇還是跟著一塊去了,就目前來說,融入集體這個概念比人身安全對他更重要。
兩盤打下來於雷就看出李明是有專業水準的。林聞也算是個好手,和自己的水平不相上下。李明輕而易舉地把他們兩人刷了下來,得意洋洋地磨著皮帽,說道:
“老大要不要來一盤試試?”
張勇連連擺手表示自己一丁點都不會。於雷這時候也覺著把氣撒在這麼個老實人頭上實在是沒有道理,於是愧疚了起來,便說道:
“你們兩個玩吧,你們是高手,我帶著老大玩玩。”
於雷把小二叫過來又開了一桌,把自己手裡的杆遞給張勇,拿著三角架去整理桌上的球。
“九球其實挺簡單,我教你。”
張勇傻乎乎地拿著杆站在旁邊,就好象是沙和尚杵著金箍棒,怎麼看怎麼不搭調。
於雷仔細地教給他架手橋的方法,握杆和站立的姿勢,以及母球、目標球、擊球點等一些基礎知識。可是張勇似乎總是不開竅,剛把手肘的姿勢橋過,一會兒又自顧自地夾到咯吱窩底下去了。於雷滿頭大汗地扶著張勇的腰,不斷要他再把身子低下去一點,這種情景讓他覺得很悲哀。
今後每次於雷的時候都會因為想到今天的情景而感到非常的不舒服。
“老四,我實在是不會玩你們這些高階玩意啊,你還是和他們倆玩去吧。”張勇滿臉通紅地哀求道。
你當我很願意教你麼?於雷心想。要把你換成白T恤不知道該有多好呢!於雷忽然覺得自己很不應該把白T恤和眼前的這個人相提並論。
“喲!”有人從身後拍他。
於雷回過頭一看竟然是張帆。
“豬……主、主席。”豬八戒主席,於雷暗暗地稱呼他。
“這麼快就找到這兒來了?打得怎麼樣?”張帆很滿意別人對他的這種稱呼。
“一般,主席要不要來切磋一把?”
“叫我師兄就行啦,公共場合嘛,哈哈。”張帆粗著嗓門說道。於雷很奇怪當時這個嗓子眼是怎麼發出趙忠祥式的聲音的。
“師兄,要不要和小弟切磋一下?”於雷改口道。
張帆看起來對這個小師弟相當滿意,便抄起旁邊的三角架在桌上收拾起來。
兩個人觸岸比近。於雷看到張帆撅著屁股拿著杆往前捅的樣子,覺得十分滑稽,不由地又想起昨天晚上那個標準的狗吃屎。於雷知道自己在很多年後還會用這個形象來回憶當年的學生會主席。
張帆“砰”地把球打出去,觸岸回彈,又碰到這邊的岸彈出去老遠,才緩緩地停下來。
胖子的力氣就是大。於雷對這種沒有技巧的蠻力很是不以為然,輕輕鬆鬆就贏了開球權。
“開球有什麼說法嗎?什麼四球觸岸之類的。”在美式檯球當中,只有四球觸岸才是合法開球。
“不來那一套,咱們就是打著玩嘛。”張帆一邊苦苦地想“死囚處暗”是什麼意思,一邊隨口胡謅。
於雷開球就有兩球落袋。
很快,於雷就明顯佔據了上風。張帆用的花球還滿滿地佔據著檯面,於雷就剩下兩個球和黑球了。於雷看這一球角度不好,便打了一個薄擊球,蹭到了兩顆花球的旁邊。張帆對這一球的技術很是欽佩,在旁邊叫起好來。於是張帆也想處理一個薄的,沒想到力度太小,反而給於雷創造了一個很好的角度。
於雷看出來八戒主席實在是不會打球,便有意擊出了一個失誤讓他挽回一些面子。張帆看到於雷的一擊給自己擺出了一個幾乎球袋一線的角度,立刻擺開專業球手的架勢,緩緩往左走幾步,往右走幾步,最後站到這條直線的延長線上,深沉地看著檯面。
於雷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覺得他真得是一個白痴。
張帆撅起屁股,拉開架子,又是砰的一聲擊了出去。
於雷幾乎要用手捂住眼睛。張帆的擊球點很高,還用這麼大的力去打洞口球,這不是明擺著要母球進袋麼?
果然,白球叮了當啷地滾進袋子裡去了。
於雷再也沒心情給他製造機會,迅速地把剩下的兩個球解決掉了。
張帆對於雷的技術佩服得五體投地,連聲誇獎:“真行,真行!以後咱們院隊要出去比賽就得靠你啦。”
反正輸了的一方只要把對方吹得高高的,也就顯不出自己的無能了。
於雷謙虛了一番,心想贏了你也沒什麼好希奇的。張帆和幾個師弟都打了個招呼,說今天大家的球都他請了。李明他們有些受寵若驚,連聲地推辭。
“我就在那邊的臺子上打球,臨走告我一聲就行。”張帆說,說完又轉過頭來拍拍於雷的肩膀,“那邊有幾個校會的哥們,一塊去打個招呼吧,裡頭有個人挺厲害的,沒準你願意和他切磋一下。”
於雷這時覺得八戒其實心地挺單純,就是有點喜歡虛張聲勢,不過這麼一來他的形象就和八戒越發地接近了。於雷把張勇託付給其他兩個哥們,就跟著張帆過去了。
那邊桌上的四個人三男1.女,女的是校會的副主席,男的當中有兩個部長,還有一個院會的人物,於雷認得他是院會的秘書長,昨天晚上見過。張帆一一把於雷介紹給他們。
那幾個人聽說於雷要主持新生文藝匯演,都對他顯得相當親近。好象這個身份使於雷莫名其妙地進入了他們的那個圈子——按照京大的話說就是牛人的圈子——牛圈。
張帆所說打得好的人是校會的女主席,叫陳言的。陳言人長得不算漂亮,但挺高,身材很棒,是桌協的核心成員,在學校裡很有些人識得她的大名。陳言和兩個校會的部長都給於雷遞了一張名片,於雷對於大學生竟然隨身帶著名片感到十分驚訝。另外兩個人一個叫臧玉,一個叫李若熙,是體育部和外聯部的頭目。於雷隱隱覺著李若熙的舉止之間有點女氣,不是他喜歡的型別。
張帆極力地誇讚於雷的桌球實力,並慫恿陳言和他較量一盤。
“那就來一盤吧。看看咱們的小師弟實力如何?”陳言笑著衝於雷說。
於雷本來對她的印象就極好,便愉快地接受了挑戰。其他四個人都圍在旁邊看著。
陳言的技術果然不同一般,跟隨球控制得非常穩定,但於雷那一盤也打得特別好,屬於超水平發揮,甚至還擊出了一個從來沒成功過的中杆跳球,引起了一片掌聲,陳言也在一旁直豎大拇指。
最後還是陳言先把黑球打進了袋。這也是於雷覺得最理想的結果。
陳言從桌子旁邊繞過來和於雷握了握手,相當肯定地評價了他的技術,說:“有沒有興趣到校會來玩玩?這邊體育部外聯部的都是咱們自己哥們,肯定會關照你的。”
張帆也在一邊說道:“大一的時候不妨多嘗試一些,校會畢竟要比院會的視野開闊一些。”
臧玉沒等他說完就拉過於雷的手說:“別想了,就來體育部得了,你這個樣進去外聯還不把那群小姑娘給迷死,到時候連李若都會起了色心也沒準。”
“別老擠兌人家李若。”陳言笑著說。
那個李若熙果然是,而且還是0。第一眼就看出來了,於雷心想。
“怎麼樣?你們院主席都放話了,來不來?”陳言說。
“這還猶豫什麼呀?我也不象是那麼不識抬舉的吧。既然臧哥肯收我,那我就是體育部的人了。”於雷盡力表現出自己的熱情。
臧玉很高興,說:“以後你就當副部,其實就是一塊幹,你我之間不分什麼正啊副的。”
陳言卻顯得有些猶豫:“你讓一個大一的小孩當副部哪裡管得住別人,也不是不知道京大這些人的德行,個個都是心比天高,誰又服誰了?”
於雷馬上接著:“我還是當個小跑腿的就行了,就是想見識一下,職務什麼的本來也就不是目標。”
“那不行,人家既然奔我來了我就不能虧待了人家。再說我也沒要讓他管誰,大事自有大二的罩著呢,這就是個名分,知道不?”臧玉直著嗓子跟陳言說道。
“那隨你,反正只要你沒問題,我有什麼問題。”陳言笑了一下。
於雷嘴上說不在乎職務什麼的,可心裡還是樂滋滋的。想想這三天裡的事,於雷覺得自己運氣好得過頭,趁著自己正走運的時候,沒準連白T恤都能再聯絡上!好,明天接著上圖書館去。
可惜,於雷打錯了如意算盤。第四天上午舉行了新生開學典禮。
那是於雷第一次走進京大百週年紀念講堂(簡稱白講),據說,這個講堂的主會場在全北京的演出場地裡也是數一數二的,光舞臺一項就砸進去了上千萬。於雷和其他法學院的學生都坐在二層,激動地等待著一場振奮人心的表演。
然而,開學典禮的無聊程度是所有人始料不及的。校長同志的演講半死不活,讓臺下已經準備好拍爛的幾千隻手毫無用武之地。代表前輩上臺的是個國際關係學院的大四女生。林聞認為她有明顯的躁狂症症候(他父母都是醫學教授),因為她從語調到表情都誇張得巨不自然,於雷也說這個女生讓他想起小學生的演講比賽,連張勇都評價道:“這個學姐嘴巴怎麼那麼大?”
於雷在無聊演說的催眠下昏昏欲睡,可一想到圖書館裡的白T恤男孩也就是這臺下上千個腦袋中的一個,就又心痛地清醒過來——到現在為止,白T恤男孩還沒有用昨天留下的電話和自己聯絡過。連他到底是否看到了那張紙於雷都難以確定。
只有教師代表的發言振奮了一下大家的精神。法學院名嘴孫東東一上臺就以一個閃亮的禿瓢引起了大家熱烈的掌聲,孫教授一路上插科打諢,臺下笑倒一片;不但如此,孫教授對於什麼時候該煽情也拿捏得很準,一看火候到了就一改滑稽的態度,揚起三寸不爛之舌一頓猛煽,只燻得聽眾們煙雨朦朧。於雷很是期待能有機會上上他的課。
開學典禮總算結束了。可剛吃過午飯,緊接而來的又是院裡的開學典禮。
和上午一樣,院長髮言,教師發言,學生髮言……除了地點見小人數見少,倒也沒什麼大的差別。
開學典禮完了之後,年級主任把大家留下來,介紹了分班情況,指定了各班班長和團支書。由於全年級一共四個班,八個預備dang員,正好一個班配兩個,於是張勇就在全班同學半信半疑的目光中就任了於雷他們班的班長。於雷和其他三個哥們都同意,這對301宿舍今後發展的前景和同志們要求進步的願望是非常有利的。
於雷的圖書館計劃雖然耽擱了一天,但他想到白T恤男孩今天的行程應該和自己的差不多,便也釋懷了。
後面的兩天裡,於雷除了偶爾和“工委”的同志們碰碰面,就把全部時間都泡在圖書館裡,在人文社科A到G的各區來來回回地搜尋,以至於連館員阿姨都關心地問他要找什麼書,她可以幫著找。
我要找一個穿白T恤,很很漂亮很很帥氣的男生,你找得著麼?要你找得著現在也不在這待著了。於雷心想
然而事與願違,你越是急著想找的東西就越是躲你躲得緊,於雷兩天的守株待兔、刻舟求劍就象我們可以想象的那樣,一無所獲。不過這兩天也沒全白耗掉,畢竟他還把那本《中國哲學簡史》給看完了,雖是不甚了了,卻也頗能樂在其中。
到了第五天的下午,於雷明顯感覺到了京大里人潮的迴流。這樣或者那樣的男生女生,拖著沉重的旅行箱,走進了這樣或者那樣原本空空的宿舍樓裡。悠哉自在的就餐環境也從那天的晚飯起發生了變化,在一些定點開飯的食堂裡,比如學一和學五,如果去的稍微晚一點,好菜就會被搶個精光。殘酷的生存環境迫使於雷要調整自己閒散的生活態度。
第六天就要開始一學期一次的選課。
選課手冊已經發下來了,厚厚的一摞。手冊裡清楚地印了秋季學期全校幾百門通選課、公選課和公共必修課的名稱,課號以及選課時間地點。據師兄們介紹,只要明天八點一到,全校一萬兩千名本科生就會統統行動起來,趕赴自己選定的戰場,拼了命也要把自己的選課條第一個遞給任課老師——當然,並不是每一門課都是這樣。
於雷把選課手冊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在將近子夜十二點的時候下定了決心。
第二天幾個哥們分頭去選課。
回來的時候李明神神秘秘地湊過來跟於雷說:“猜我選了什麼?”
“你選的能有什麼好課?”於雷料想這傢伙肯定沒幹好事。
李明用手指著選課手冊其中的一頁,於雷湊過眼去一看:性、生理與衛生。
“哈哈,你還用得著選這個?有什麼問題我指導指導就行了。”於雷笑著說。
“你指導我?我先指導指導你是真的。”李明說著就攔腰抱了過來。
於雷奮起反擊,兩個人在宿舍裡扭作一團。林聞樂得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解說起來。
張勇手足無措地在一邊站著,說道:“別打了,別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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