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帶雨。
她走近了些,聽到的正好是雲嬋的一句:“陛下,臣女冤枉……”
當即一聲輕笑,冷睇著雲嬋,足下未停地道:“人證物證都有了,你還有臉喊冤。”
“太后……”雲嬋怔了一怔,爾後拜了下去,“太后大安。”
皇帝稍抬了一下眼眸,站起身一揖:“母后。”
於是皇太后落了座,皇帝也重新坐下。誰也不開口地維持了一會兒安靜,皇太后道:“事情的始末陛下已經聽說,那巫女哀家已審過,陛下可要召來親口問問?”
客客氣氣的詢問,並沒有往日常見的逼迫之意,可見皇太后對此事有必勝的信心。
“人就不必帶來了。”皇帝的眉頭仍未舒展,不看皇太后,只凝視著雲嬋,大有不快,“聽聞母后動了刑,一身血汙的,別髒了宣室殿。”
“陛下……”雲嬋猛地哭出了一聲,而後又忍了回去,思了思,為自己辯解道,“臣女冤枉……此事怎會是臣女所為?縱使臣女與皇太后不睦,又怎麼敢……怎麼敢詛咒陛下?”
這話並非毫無道理,皇太后一聽,就想出言駁她。皇帝卻顯得更不耐煩些,眉心一跳,遂是一聲輕哼:“此事由不得你信口胡說。既已疑到了你,你就先在端慶宮好好歇上幾日,待得查清楚了,朕自知該如何發落。”
這話聽著,還算公平。卻又明擺著是不相信她了,所以才不聽她多做辯解便直接禁了足。
雲嬋聽得僵了一僵,嘴唇被貝齒咬得直髮白,驀地一鬆又瞬間盈滿了血色。她伏地下拜,聲音顯然有些哽咽,滿是委屈:“諾……臣女告退,求陛下明鑑……”
雲嬋告退得抽抽噎噎,門外候著的一眾宦官都低眉順眼地不敢抬頭看,生怕一不小心觸了黴頭。
邁出門檻,她抬頭一看,見潘瑜正侍立門外,眉眼間分明有點蔑然地笑意,作勢眼睛一紅,顯得更委屈了些。
想來……今日皇太后大概會心情不錯,不過再過些日子,她就又要高興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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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嬋因為巫蠱的大罪而禁足,縱使已知結果如何,總還要做做樣子查上一查的。
霍洹知道此事上,馮家必定會盡全力要求他廢了雲嬋、殺了雲意,而他必定不會同意——時至今日,他與馮家間已然不是憑誰佔理而做決斷,而是比誰更強硬。
馮家權勢滔天並不假,可他手裡握的馮家的把柄也不少。縱使尚不足以將其斬草除根,但逼得馮家做出讓步也足夠了。
馮家至今還以為憑這種子虛烏有的罪名可以砍他的左膀右臂,也真是越過越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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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有萬全的把握,知道不會被馮家逼得當真對雲嬋、雲意如何,但從端慶宮搜出的人偶呈到宣室殿時,霍洹還是驚了一驚。
到底還是有點出乎意料了。他們原想著,此事由著馮家做戲去,他信她就萬事大吉。為防鬧得太過,端慶宮加強了戒備,就是為了防止馮家當真把什麼證據擱到端慶宮去——雖然只要他不做退讓也能扛得過去,可從她若宮中搜出,總是多些麻煩。
看了看這人偶上的生辰八字,霍洹眉頭一蹙,靜聽著皇太后的咄咄逼人而不言:“阿檀是你的親妹妹!你不認哀家這個嫡母便罷,連妹妹的死活也不管了麼!”
“她不會詛咒阿檀。”霍洹淡看著太后,說得十分篤信,“母后您待她不好,阿檀卻是和她處得不錯。”
“她連陛下也詛咒過!”皇太后厲聲道。
霍洹一噎。
這事可真是有苦說不出——那頭一個人偶確是衝著他去的不假,但那是霍檀聽聞這安排後做的“假”,為的便是將眾人的視線引到自己身上。結果他們將計就計無妨,這第一個是怎麼回事還不能解釋了。
“處死她。”皇太后切齒道。
霍洹不言。
“處死她!”皇太后重複了一次,那樣的惱怒,看上去甚至不太像在做戲,“你可以保全她長公主的位份,你可以厚葬她,但不能讓她再活著!”
“她沒詛咒過朕。”霍洹口吻平淡,“也必定沒有詛咒阿檀。”
“這是從她端慶宮搜出的東西。”皇太后的聲音已然有些顫抖起來,似乎對霍洹的反應感到不可置信。瞪視他良久,再度道,“賜死她和雲意,或者,哀家會辦此事。”
“啪。”一聲手擊在案的悶響,霍洹抬眸看向皇太后,口氣輕蔑而帶威脅:“此事無關雲意,母后不要藉此除異己;錦寧脫不了干係,朕自會決斷,不勞母后操心。”
簡明扼要的兩句話,斬斷了皇太后的逼迫。霍洹頓了一頓,沒再看她,執筆在剛看完的奏章上寫了兩句,頭也不抬地道:“母后若想背地裡做什麼,傷及了朕不想傷的人,朕會找人陪葬的。”
皇太后的話語全然滯住。向後退了半步,怒不可遏的神情,卻是再沒說出什麼。僵了一會兒,拂袖而去,留下滿室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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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等了足有大半個月,終於得了迴音:那宅子建好了。
霍洹大舒口氣,也不得不感慨:真是夠快的……
於是不再耽擱,著人將皇太后、霍檀、雲嬋皆請來,又提筆親手寫了旨意,廢雲嬋長公主位。
端慶宮離得最近,雲嬋自是頭一個到的。二人輕鬆地談笑了好一會兒,聽得皇太后來時,雲嬋才斂了笑意,調整著心緒,變得愁眉苦臉。
“……”霍洹一邊睇著她的神色變化一邊想笑,也得強忍著,鐵青了面色,顯得很是惱火的樣子。
又過一刻,霍檀也從宮外趕來了,卻還有個人與她同來——馮子沅。
二人都沉著臉,見了禮後各自到兩旁落座,誰都未再說話。
這樣的安靜來得剛好,營造出一片壓抑。皇帝抬了抬眸,掃了雲嬋一眼,陰沉沉道:“巫蠱的事,算是審清楚了,今日就做個決斷。”
幾人皆屏了息,雲嬋默了默,垂眸緩而道:“陛下從沒容臣女解釋過什麼,怎麼就算‘審清楚了’?”
“證據確鑿,朕不用再聽你說什麼。”他一聲輕笑,伸手將擱在案上的絲帛卷軸往前一推,“旨也就不宣了,拿去。兄妹一場,朕留你一命,日落之前出宮去,無旨不得入長陽城一步。”
……逐出長陽?
幾人登時神色各異:雲嬋輕蹙了黛眉,皇太后笑意淺淡,霍檀與馮子沅皆分明一驚。
“陛下……”馮子沅上前了一步,抬眼間與皇太后目光一觸,怔了一怔,避開她的視線揖了下去,“此事陛下既未問過錦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