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三天的時間，試了一次又一次，到最後都以失敗告終了，那種挫敗和難受時帶來的萎靡感，讓左楚好幾次都想放棄了。

這裡的放棄，不單單是放棄戒毒，而是放棄自己的整個人生。

不過話說回來了，人生？他還有嗎……

你能想象一個十七歲的男孩兒，一個人縮在燈光蒼白的衛生間裡，抱頭壓著嗓子乾嚎的樣子麼？他想哭，出聲兒流淚的那種，可是多奇怪，再怎麼難過，都沒有一滴眼淚，也不適應把委屈跟難過痛痛快快的釋放掉，即使周圍一個人也沒有。

後來很多年，李遠鑫第一次見著左楚哇哇大哭時的樣子，都會驚的手足無措，因為他們認識十幾年的時間裡，他從為見過這個男人委屈憤恨或惱怒時的樣子，更別說這樣孩子似的表情。

他的臉上，永遠都像是冰雕雪砌的一樣，安靜淡漠的近乎冷酷。

如果不是王娜，他不會知道他少年時的彷徨。

如果不是最後的臨別，他也不會知道他這麼多年的枯焦一樣的等待，等的心都幹了，也不會知道他暗地裡忍了那麼久，受了那麼多，都是為他，為他李遠鑫能前程似錦，一路坦途。

只為著這麼簡單的理由，就心甘情願的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假期結束後的頭一天，左楚跟王娜倆人一見面，就是一樣煞白的兩張臉，搞的王娜同桌一不留神樂了好半天，直說他倆才該是最配的一對兒，白的掉渣兒。

左楚見王娜臉色不怎麼好的時候，讓她多休息休息，反倒被王娜調笑了幾句。

一個病秧子，還有閒心管別人。

下午放學，準備出去吃飯，然後回來上晚自習的兩人，剛走出學校的大門，就看見了停在校門口的老米的摩托。

正是放學的時候，人來人往的很是顯眼，左楚一眼就看見了朝他招手的米建國，當著不少好奇的眼睛，左楚跟王娜走了過去。

“你來幹什麼。”

騎在摩托上的老米笑了笑。

“我來找你呀！”

“今天不休息。”

“我知道，你請個晚自習唄，晚點兒我送你回去，不耽誤你明兒上課。”

“……”

左楚看了看老米，垂下了眼，猶猶豫豫的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話。王娜一旁看著乾著急，她是知道左楚跟米建國的關係的，也知道倆人之間發生了什麼，更知道左楚跟米建國走了之後，又意味著什麼。可是能怎麼辦呢？他們都是學生，不管她在學生裡混的怎麼樣，認識多少人，對上社會上的人之後，什麼都不是。范家偉也不只一次跟她說過，讓她少沾染老米這個人，他跟他們不是一個等級上的人。

過了大概不到一分鐘還是多久來著，左楚抬眼看了看老米，轉頭跟王娜說道

“去幫我請個假吧，就說我不舒服。”

“……”

王娜沒有說話，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死死的揪著他身後衣服的下襬，左楚衝著她搖了搖頭。

“你放心，明天我就來了。”

王娜咬了咬唇，最終還是沒能說什麼。得罪不起是一回事兒，老米有左楚把柄也是一回事兒，這就是他們這種人的悲哀。

沒人束縛沒人管，爹媽都是用來擺著看的，幹叫兩聲兒管用，真有什麼事兒了，自己求不著，也管不了。

多少難過的砍兒，都得自己撐著過，別的小孩兒見了羨慕，聽起來自由。可實際呢？被人管著，有人疼著，是多幸福的事兒。

有媽的孩子是塊兒寶，沒媽的孩子是根草，這話說著還真不假。像他們這種不被父母注意的孩子，有沒有媽，又有多大區別呢？

王娜站在校門口路燈能照耀得到的光影裡，看著左楚跨上老米的摩托，看著他笑出一個模模糊糊的輪廓的時候，心上酸楚，逼的眼圈兒都紅了。

坐在老米摩托後座上的左楚，回頭看著王娜笑笑。

“我沒事，別擔心。”

摩托車絕塵而去的時候，正好深秋近冬的寒風張牙舞爪的吹過，王娜耳邊散亂的短髮，被吹的到處亂飛，有一些吹到臉上的時候，粘了些髮絲在臉上，抬手用袖子抹了一把，都是溼溼涼涼的痕跡。

也不知道是為誰哭的，為左楚？還是她自己？

都是不長眼的人，愛了不該愛的，受了該受的，活該。

這回老米沒帶左楚去吃飯什麼的，而是直接帶他回了家，兩人一進屋就看見了外間茶几上擺放著幾個打包好的一次性餐盒。左楚沒怎麼吃，只是象徵性的扒拉了兩口，不是他拿喬，而是每次到了這種時候，就基本吃不下什麼東西，尤其是後來粘上了那個東西。

吃過晚飯後，去洗澡的時候，老米見著脫了衣服的左楚，四肢上自己纏繞著的並不整齊的紗布，有的還滲了些血跡出來。

“這怎麼回事。”

“沒什麼。”

頭一回吧好像，老米第一次沒有從前很多時候會露出來的表情，拉過左楚，說不上多溫柔，只是正經的說了句。

“小孩兒，多難，都別為難自己，沒人心疼，我也一樣。”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左楚的臉上沒什麼表情，眼裡也並沒什麼波動，整個過程都很安靜，安靜的就像流水線上的布娃娃。

睜著漂亮的眼，呆呆木木的一個表情，不眨眼也不轉圈，像鑲著兩顆黑水晶的小娃娃，好看的沒有生氣。

“我沒想讓人心疼。”

“呵呵~~~去洗澡吧，出來，我幫你換藥。”

左楚默默的看了眼老米，轉身抽出了自己被握著的胳膊，走進了衛生間。

老米好像三十歲了吧……如果不是這樣的狀況，也許……

呵、都沒有也許，如果不是這樣的狀況，他們只會是陌生人了，又會有什麼呢？米建國很多行為似乎就只是針對他，比方說骨子裡潛藏的虐待的基因，或者暴躁或者別的什麼，他跟底下那些朋友或者Xiong-Di相處起來的樣子，左楚是見過的，雖然依舊髒話連篇，葷段子無數，但是能看的出來，他們相處的很融洽。

至於他……只能用道不同這話來形容了吧。

因為不相容不相予所以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