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鄭莫臣醒來的時候,是在車上,已經是黑夜的野外,點點的車光透過窗子映在他的臉上,一瞬間刺疼了他的眼睛。
他的身上披著不屬於他的外衣,是一件對於他來說有點太大的衣服,但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剛剛好。他的頭已經被包紮好,車內開著暖氣,讓渾身冰涼的鄭莫臣感覺手腳恢復了一點行動力。
“小臣。”
修長的手指伸了過來,點在他的臉上,有點冰涼。鄭莫臣抬起了頭,看到了那張優雅的如同雕塑一樣俊美的臉。李東辰淡漠的雙眼下有點點的烏青,淡淡的看著他。
鄭莫臣才發覺自己是靠在李東辰的身上,對方的另一隻手緊緊地環著他,整個車裡都安靜到毫無聲息。
他記得他完完全全失去意識之前,最後聞到的氣息是李東辰身上的血腥味和淡淡的菸草味,顯然這幾天李東辰抽了不少煙。對方敞開的大衣把他完全遮擋住,當時李東辰走過來摟住了他。那一瞬間鄭莫臣一直繃緊著的,甚至刺傷自己的腿讓他不要放鬆的神經一瞬間就崩斷了,就算下一秒一顆炸彈把他們炸成灰飛,也不能阻止鄭莫臣在這個懷抱裡失去意識。
“李東辰……”鄭莫臣的嗓子是嘶啞的,這麼多天沒開口的嗓音並不好聽。李東辰低低的嗯了一聲,裹了裹鄭莫臣身上的衣服,把臉也同樣放在了鄭莫臣肩膀上,淡淡的道:“沒事兒了。”
鄭莫臣察覺到李東辰眼中一絲被掩蓋住的情緒。那種情緒深沉如大海。他盯著他身上的傷,忽然深吸了口氣,“李執……”李東辰又忽然猶豫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兒,他才緩緩的道,“你想說嗎?”
鄭莫臣在聽到李執這個名字的時候就渾身一僵。他淡淡的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嗎?”
他的聲音仍帶著嘶啞,也多了一股冷硬與漠然。李東辰看了他一會兒,淡淡的嘆了口氣,輕閉上了眼,他伸手緊緊地摟住他,野外一望無際的田野反射著星光,投在他的眉眼之上。李東辰忽然睜開了眼,他修長白皙的手指抬起了他的下巴,輕輕碰上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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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的女僕忽然感覺那個人和少爺的氣氛有點變了。
如果說之前兩個人就像兩棵樹的話,那麼現在就像兩隻鳥,雖然看似還沒有什麼交集,但是卻在一棵樹上生活。
她做為一個在李家幹了多年的老僕人,能很清楚的感受到少爺和這個人氣氛的轉變,他們之間在以前似乎總是隔著一層東西,但是此時這種東西似乎消失掉了。從前他們的心彷彿隔著重山覆水,而現在已是山重水複。
鄭莫臣一直呆在李家,要不就呆在李東辰的辦公室。白銘說這一週的低血糖對鄭莫臣的身體造成了損害,而損害更嚴重的則是那兩管藥物,那兩管藥的藥力都相當厲害,如果是普通人的話,恐怕在注射完後幾分鐘內就動也不能動了。
雖然鄭莫臣撐了很久,但是藥力也在他的體內殘留,讓他很久之內都感覺身體無力,而且也經常出現眩暈。那天鄭莫臣睡在吊床上,起來的時候眼前忽然猛地一花,一下從吊床上跌了下來,摔到了頭。李東辰從一樓都聽到了聲音。於是不僅僅是辦公室的吊床,連家裡的吊床也全收了起來。
鄭莫臣沒了吊床,整個人都變得不怎麼有精神。同時李東辰開始給他吃藥,而且是中藥,鄭莫臣看了一眼,雖然仍然面無表情,但是也沒有同意:“我不用吃這些。”
“裝qiang能裝過我了,就不用吃了。”李東辰絲毫不為所動的穩穩地舉著藥,淡淡的道。
裝qiang能裝過他的隱意就是沒有商量餘地的意思,鄭莫臣看了他一眼,就不再說話了。他接了過來喝了一口,表情明顯表示味道不怎麼樣,但還是皺著眉喝了下去。
鄭莫臣在這之前只吃過一次藥,當時他誤食了東西導致胃疼,疼的他滿臉都是豆大的汗珠。雖然臉已經是慘白,卻只是死拽著被子蜷在床上,也不肯叫任何人幫忙。直到李東辰晚上回家,知道鄭莫臣不開門的事後,一腳把門踹了開。發現鄭莫臣在床上發著抖,卻仍然是面無表情,連眉都沒有皺一下。但是當李東辰把他的手拿出來時卻發現指甲已經刺破了掌心。李東辰問他怎麼了,鄭莫臣只是搖頭,緊抿著唇一聲不吭。最後李東辰叫了醫生過來,醫生看完後說是吃壞了就開了藥。
當時李東辰一手拿著水,一手拿著藥,讓鄭莫臣吃下去。鄭莫臣沒有任何情緒的接了過去,結果膠囊被他咬碎了,李東辰又叫他吐了出來。在那之後李東辰才想到鄭莫臣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只是他讓他吃他就吃了。吃下藥後鄭莫臣沒多久就昏昏睡過去了,第二天疼痛就下去了。
那一次吃藥經歷後來李東辰想起來的時候還給他提過。當時鄭莫臣十四歲,還是少年的臉慘白慘白,卻昏昏沉沉的任人擺弄,讓他吃就吃,讓他走就走,不像平時冷冰冰的樣子,那雙眼睛相當溫順。李東辰忽然又在現在想了起來,低低的笑了起來,看到鄭莫臣抬頭看他,微笑著道:“中藥可不擔心你咬碎了。”他又忽然想知道當時鄭莫臣是怎麼在不認識藥物的情況下吃下去的,於是又道:“你當時是怎麼想的?”
鄭莫臣記得很清楚,當時昏暗的房間下,李東辰一手拿水一手拿著幾個奇怪的東西,輕輕地跟他說:小臣,吃下去。鄭莫臣不知道那個東西是什麼,但是既然李東辰讓他吃了他就吃,結果一咬碎李東辰臉色就一變,立刻把他扯起來到了洗手間,讓他吐了出來。鄭莫臣想了想,就淡淡的道:“我以為你要毒死我,後來反悔了。”
李東辰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撲哧一笑,笑的旁邊的僕人都嚇得不行,他們從未見過少爺這樣眉眼間都是笑意的笑過,這是真真正正的毫無顧忌笑,而不是平常那種淡淡的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優雅禮貌的笑容。李東辰俊美的臉孔一笑起來其實相當迷人,有兩個新來的小女僕在收拾桌子,看到了李東辰的笑顏,臉頓時一紅的跑掉了。
對於自己吃多少,鄭莫臣從來都是隨心所欲。他從不會有特別餓的時候,也不會有特別飽的時候,感覺差不多了就可以了。而那一個周鄭莫臣消瘦的那當厲害,身體瘦了一圈。雖然他天天裹著風衣看不出來,但是那天李東辰忽然抱住了他,嗯了一聲就皺了皺眉道:“瘦了不少。”他又碰了碰對方削瘦的身體下暴漏出來的鎖骨,淡淡道:“只剩骨頭了。”
一開始鄭莫臣沒在意這句話,實際上他的消瘦不是很容易看出來的,因為鄭莫臣的臉常年都是蒼。而在這之後意識到之前給他買的西裝又大了的李東辰又帶他去了一趟西服店,然後就開始強制性增添他的飯量。
完完全全是強制性增添,在這之後葛瀟來李家吃了一頓飯,是和白銘一起來的,白銘愛吃蝦,葛瀟就一個一個給他剝,一個一個往自家女王嘴裡喂。鄭莫臣吃飽了就放下了筷子,沒想到李東辰從容不迫的從葛瀟的碗裡夾了個他自己剝給自己吃的蝦仁,放到了鄭莫臣嘴邊。
鄭莫臣:“……”
葛瀟:“……”
李東辰堅定不移的舉著蝦仁,和那天一樣往鄭莫臣嘴邊湊。
“嗯,多吃點蝦好。”白銘打破了沉默,難得的開了口,畢竟鄭莫臣還算是他的病人。他看了李東辰一眼,絲毫不怕火上澆油的道:“看來我們來的不是時候啊,李家半個月都沒把人喂起來,怕是斷糧了吧。”
李東辰:“……小臣,吃了。”
鄭莫臣不得不吃了蝦仁,還被灌進去一碗米飯,最後他終於在李東辰加過來一片牛肉的時候開了口。他淡淡的吐出兩個詞:“夠了。”
“不行,要不然白家和葛家會以為李家斷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