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鳳儀宮正門。
裡面忙碌的呂公公和一個圓臉福態的嬤嬤迎上,因著知漪未有品階不好行禮,只得面上更為恭敬。
呂公公原先就是絳雪軒的人,被太后派來看著鳳儀宮。因臉生得太長,而被有些小宮女取了個‘驢公公’的別稱,他脾氣好未計較,知漪聽了幾次這特殊的稱呼,便記住了此人。這嬤嬤也不陌生,正是前些日子教導知漪規矩的其中一位。
二人引著知漪四處觀看,待她有疑問時便輕聲解釋。
鳳儀宮極大,只隨意走了兩處,知漪便出了些薄汗。宮內數條走廊迴環曲折,突起的簷角尖聳,猶如禽鳥仰首啄物,廊柱漆成莊重沉穩的正紅,大氣華美。
正殿輔一入門,門邊便擺放了一尊惟妙惟肖的鳳凰木雕,雙目墜著大紅寶石,周身漆金,尾部不知用了什麼妙法,流光溢彩。殿外陽光斜射而入,愈發璀璨生輝,妙色奪目。
入眼左側放了方大紫檀繪鳳案,案上正由宮人小心擺放著琥珀杯、聯珠瓶和瑪瑙盤。知漪只掃了一眼,先步入寢殿。
寢殿內紫檀香木作梁,琉璃玉璧為燈,鮫絲製成羅帳,暖玉鋪就地磚,窮工極麗,極盡奢華。巨大的菱花鏡立在小窗不遠處,知漪往邊上一站,發現裡面照出的人影前所未有的清晰。
“姑娘,這也是多羅五寶此次獻上的賀禮,據傳此鏡最初是仙子所用,每日一照,便會愈發容光四射。”嬤嬤看著這麼多日,開始還會因他們皇上對姑娘的寵愛吃驚,後來便越看越麻木了。
便是宸光殿也斷沒有如此奢華,皇上怕是恨不得把一切好東西都搬給未來的皇后吧。
知漪目光都只在這些東西上輕輕一點,很快就移開,面上平淡的神情讓人看不出情緒。有人不禁琢磨,難道姑娘對皇上這樣的安排還不滿意?
跟著轉了一圈,知漪本來是想來看看鳳儀宮的佈局建築,沒想到被領著見了一堆宣帝送到鳳儀宮的奢華物件。
在那些宮人面前她尚能保持平靜,待再度回到宸光殿,等傳膳時,終於沒忍住眸中笑意。
“姑娘是高興?”
知漪搖頭,她只是想起曾經在話本上看過的那些故事。皇上這作態,倒像是書中那些男子為討好心儀女子,竭盡全力尋來一切珍寶獻上的舉動。
這樣的皇上,實在有些可愛。
這頓午膳用得心不在焉,惜玉見那道蛋羹都被自家姑娘用銀筷戳成了糊,正想出聲提醒,被憐香拉住暗暗搖頭。想了想,她還是老實噤聲。
“慕姑娘。”忽然有宮女進來,急聲道,“您快去乾坤殿吧。”
知漪下意識起身,訝異道:“怎麼了?”
那宮女急了半天,卻什麼也說不出,她也是被安德福囑咐的,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只是看安總管的神態,便猜測是什麼大事。
乾坤殿是宣帝用來宴請群臣的地方,知漪立刻想到肯定是宣帝有事。雖然在宮中不可能出什麼意外,但宮女神態讓她慌了神,轉眼提起裙襬奔了出去。
“姑娘,釵,釵掉了——”憐香惜玉在身後追,隨後又墜了一串小宮女和內侍。
氣喘吁吁趕至乾坤殿,知漪髮髻已略微鬆散,這模樣讓聽了通報匆匆出來迎接她的安德福大吃一驚,“姑娘這是怎麼了?”
“皇上出事了?”知漪不答反問,眸中滿是焦急。
安德福張了張嘴,思忖著姑娘怎麼想到這方面了?轉念想肯定是傳聲的宮女話語有誤,忙安慰道:“是奴婢沒讓人說清楚,皇上沒事,皇上好著呢,方才才和各位大人們用過午膳,只是……”
“只是什麼?”
安德福滿臉為難,小聲道:“皇上被信王爺灌醉了,信王爺也醉了,隨後不知為何傳了慕大人進宮,隨後,隨後……”
“隨後怎麼了?”知漪納悶看他,從沒見過安德福如此磨蹭猶豫的模樣,“安總管倒要急死我了。”
安德福搖搖頭,又壓低了些聲音,“隨後皇上和信王爺一起把慕大人給打了一頓,慕大人不敢還手,現如今已經暈了過去。皇上和王爺不肯讓人將慕大人帶走,非要您過來,說是要讓您親眼看看。”
他面上為難,實則心中覺得好笑極了。皇上向來自斂沉穩,行事收放有度,即便喝酒也頂多讓自己微醺,這次許是因為大婚將近太過高興,才被信王爺得逞。
沒想到,這一醉,就醉成了這般模樣。就算安德福隨侍多年,也差點被宣帝這模樣驚掉了下巴。
本來他因著慕姑娘也對這位慕大人有些鄙夷,但如今,也只剩下同情了……
古往今來能親自被皇上王爺一起逮著打一頓的,好像還沒幾個人,這似乎還是一種另類的榮幸呢……
知漪雙眼瞪圓,像受驚的小鵪鶉般微張著嘴,話都差點說不順暢,“安總管確定……是皇上和信王爺一起,而不是信王爺一個人?”
安德福點頭,可不是,踹得最狠的就是皇上了,到現在那鞋印還留在慕大人臉上呢。
不可置信地連連眨眼,知漪呆呆被安德福引入乾坤殿,還沒看清裡面場景就被埋入一個酒香四溢的懷抱。
“酣酣來了。”低沉悅耳的聲音自頭頂響起,因醉酒而愈顯醇厚。
第101章 酒後
“皇上?”知漪茫然往回轉頭,卻被一隻有力的大掌牢牢固定住腦袋,醉人的酒氣自頭頂鋪灑而下,“朕儀容有失,莫看。”
原來還知道自己儀容有失,應該沒有想象中醉得那般厲害。知漪心道,目光一轉,勉力移至殿中,信王正歪歪斜斜趟在雕漆椅上,半邊身子懸懸欲墜,旁邊守了幾個微張雙臂隨時準備鋪過去接人或坐人肉墊子的內侍。
……是信王爺向來的風格。
“酣酣為何看旁人?”低醇男聲再度響起,其中似乎夾了絲不滿,“為何不看朕?”
知漪:“……”是您讓我不要看的啊皇上。
安德福從旁擠眉弄眼,似乎在道:姑娘知道了吧,皇上的的確確是醉了,還醉得不輕。
附議點頭,知漪也用眼神示意:另一個人呢?
忍住笑意,安德福努嘴,讓知漪往漆紅殿柱邊看去。知漪被驚得眼皮一跳,差點沒認出柱旁癱成軟泥的是一個人。
那人昏了過去,腦袋歪著,僅露在外邊的半張臉幾乎無一處完好,青青紫紫,可以想象整張臉該是鼻青臉腫、滑稽無比。打他的人似乎專照著臉打,身上反而沒什麼痕跡,只袍角邊有半個靴印。
知漪不知該做什麼表情,感動些許,更多卻是好笑。因為慕連秋在她這裡著實沒留下什麼印象……她曾聽太后說自己幼時曾回過一次慕府,但這唯一一次的經歷她也早已淡忘。旁人也許會道她不孝,畢竟古語有云“子不言父過”,可在知漪心中,便沒有將他